丢失的时间

郭述军

星期天，阿蒙独自一人来到大海边。沙滩软软的，上面散落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贝壳。海水蔚蓝，涌起层层波浪。没有风，大海也缺少那种波澜壮阔的场面。阿蒙只是随便走走，随手捡几个贝壳。他就生活在这个海滨城市，可以随时来看大海。

无意间一抬头，他看见海面上漂浮着一个粉红色的瓶子。在层层波浪的击打中，正逐渐向岸边而来。阿蒙向水中迈了几步去迎接它，像捕捉一条小鱼那样，把双手没入水中，然后一把捞起它。

瓶子是透明的，瓶盖密封得很严实，里面没有一滴水，却有七个圆圆的小球，仔细瞧瞧，赤橙黄绿青蓝紫，每种颜色一个，而且，在每一个小球上都标有一个数字，似乎是1、2、3、4、5、6、7。

“这是什么呢？”阿蒙轻轻摇一摇瓶子，里面的圆球滚动着，像是很柔软，听不见任何相互撞击的声音。他觉得好奇，看看已经接近傍晚的天色，就拎着那个粉红色的瓶子回家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研究这个瓶子。他想弄清楚里面那些小球是什么东西。他很费劲地把瓶盖拧开，取出一颗蓝色的小球，放在手心上。小球上标出的数字是“1”，除此没有别的了。他用手指按一下，小球硬邦邦的，很轻。是木头的吗？他想把小球砸开看看。可就在这时，那颗小球忽然就发生了变化，由硬邦邦变得柔软，继而变化成一个没有任何颜色的大水滴。还没等阿蒙明白过来，那个水滴又瞬间变化成一股白色的水汽消失了。怎么会这样呢？阿蒙看看瓶子里剩下的六颗小球，赶紧把瓶盖拧上了。

第二天上学，在教室门口他就被班主任拦下了。班主任问他：“阿蒙，昨天怎么没来上学？也没有请假。”

阿蒙愣了，看着班主任说：“昨天不是星期日吗？不用上学呀。”

听见他的回答，在教室里看书的学生都笑了。班主任也笑了，然后说：“阿蒙，你是不是大脑出毛病了？昨天是星期一呀，今天是星期二了。”

阿蒙糊涂了，这怎么可能呢？昨天星期日，自己还去看大海了呢，怎么今天就变成星期二了呢？他想也可能是班主任故意那么逗他，可等上课了才知道不是，因为课程确实是星期二的。

中午在学校餐厅吃饭，他边吃饭边和几个伙伴聊昨天在大海边捡到瓶子的事情。大家对瓶子并不关心，却都知道了他昨天逃学的原因。

“阿蒙，原来你昨天不来上课是去大海边玩了呀！一会儿我告诉班主任，看她怎么收拾你。”

“我真的是星期日去的呀！”

他给大家解释，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这些人到底怎么啦？不至于商量好了一起和我开玩笑吧？他不再解释，任他们胡乱去说。好在那几个人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班主任。

晚上放学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问爸爸：“难道今天不是星期一吗？”

爸爸看着他，摸摸他的脑门儿，说：“没发烧呀，怎么弄不清今天是星期几了呢？是星期二，不信自己去看看日历。”

阿蒙去看挂在写字台上方的那本挂历，很奇怪，星期一那一栏所对应的日期竟然都模糊不清了，翻到其它月份看看，也一样。怎么看不清了呢？自己前两天还翻看过，并不如此呀。看着这本发生了变化的日历，他又想起自己捡回来的那个瓶子。不会和瓶子有关吧？他拿起瓶子摇了摇，里面的六个小球滚动着。“真是不可思议。”好奇心驱使他又取出一个小球来，是紫色的，上面的数字是“3”。他托在手上细细打量，后来发生的情况还是和昨天一样，小球变成了水，又化作了气体……

夜里，阿蒙做了个梦，梦中有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告诉他说：“你最好不要那样做了。”他追问为什么？不要哪样做？可那个人没回答，飘飘悠悠地消失了。

早晨醒来，他还清晰记得梦里的事情，那个人告诉自己不要那样做，到底是指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后来他又笑了，那是个梦，又不是现实，有什么可琢磨的呢？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来到学校时，班主任再次质问他：“阿蒙，昨天为什么又没来？”

“昨天星期二，我来上学了呀！”

“不，昨天是星期三，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

阿蒙彻底蒙了，怎么今天又变成星期四了呢？明明应该是星期三呀。他疑惑不解，没心思上课。他怀疑班主任在逗他玩，可事实证明今天确实是星期四。

充满疑惑的一天中，他的大脑里始终浮现着那个瓶子，从里面取出标着“1”的小球，结果星期一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拿出标着“3”的小球，星期三就不存在了。难道这是巧合吗？还是说那个瓶子……

阿蒙不敢多想下去，一直到晚上睡觉前，他都想极力说服自己这些事情和那个瓶子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一点困意，干脆打开电脑，上了QQ，想和网友聊聊这两天的怪事，却发现一个陌生人闯进了他的QQ。

“你好。”陌生人发来问候。

“你好。”阿蒙回复一句。

“你是第一个捡到我扔出去的漂流瓶的人，恭喜你。”

“什么？漂流瓶？”

“对，就是你在大海上捞起的那个瓶子。那些小球代表着每周中的一天，只要你拿出一个，相应的那一天就不存在了。”

原来是这样。阿蒙激动不已，他关了电脑，再一次把那个瓶子拿在手中观察。表面上看来很普通，没想到那么神奇。他盯着里面的小球，心里盘算着，之后把标着“2、4、5”的几个都取出来。“哈哈，这样就不用去上课了。”他又想想，还觉得不够，就把“6”也拿出来，因为周六他要去辅导班。被拿出瓶子的小球很快就化作气体不见了。现在，瓶子里只剩下“7”，也就是说以后都是快乐的星期日了。

“这样真是太好啦！”整个夜里，阿蒙都处于兴奋中，偶尔睡着了，也做着美梦。第二天早晨，他想既然只剩下星期日了，就不用再去上学了，可以痛痛快快地去玩了。可是，刚一起床，就觉得浑身无力，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想去锻炼一下，就到爸爸的跑步机上去跑步，没跑两分钟，就气喘吁吁，头一晕摔倒在地板上。

爸爸急忙把他送到医院，检查的结果令人震惊。医生说：“你的骨骼已经老化疏松了，肌肉开始萎缩，也就是说你已经是老年人的身体状态。”

阿蒙呆了，爸爸妈妈也呆了。小小年纪怎么一下子进入到了老年呢？

医生说：“这样的情况也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可是凭现在的医学水平，还研究不透病发的原因是什么，所以，也无法治疗。”

既然无法治疗，他们也只好回家。见妈妈爸爸一脸的苦恼与焦虑，阿蒙忽然想到了QQ上的那个陌生人，他一定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他急忙登录QQ，找到那个陌生人，把自己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你是说瓶子里只剩下了代表星期日的第七个小球了？”陌生人敲出一行字询问。

“是，我讨厌其它的日子。”

“那我明白了。你每周只留下一天，一年也就剩下五十二天了。如果一个人能活到八十岁，一年五十二天，八十年才四千多天，也就等于十几年。所以，现在的你是生活在人生的最后十年当中啊，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是七十岁的状况了。”

“啊？怎么会这样？”阿蒙惊愕不已。

陌生人回复道：“只能怪你自己了，为什么那么讨厌上学的日子呢？现在，那些日子都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

阿蒙忙问：“我已经后悔了，请问，怎么样才可以弥补我的错误，把消失的时间找回来呢？”

陌生人迟疑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你这几天损失的时间弥补回来，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那样就可以吗？”

“我也不敢确定，你只能试试，如果你发现那个漂流瓶里又恢复成七个小球，就说明你成功了。”

“可是……”阿蒙还想再问问别的，陌生人却突然下线了。

看来只能按照陌生人说的办法去试试了。要弥补回这几天错过的事情，他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白天、夜里都顾不上睡觉了，拼命看书，拼命做事，连续几天之后，他终于把老师讲的课程都补回来了，把其他要做的也做完了。可是，看看那个瓶子，里面仍然只有一个小球。

“怎么会这样？”阿蒙不禁难过了。他又去看看日历，除了星期日一栏的数字异常清晰，其他全是模糊的。

“那个人在骗我。”阿蒙又一下子满是气愤。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抄起来问什么事，对方说：“阿蒙，怎么没来上辅导班呀？”声音很陌生，根本不是那位辅导老师。但他马上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路小跑去了辅导班，让老师把上次辅导的内容讲给自己。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到家之后，他马上去看那个瓶子，奇迹出现了，瓶子里又是七个小球了，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艳丽。再去看看日历，每一个数字都清晰在目。

他急不可待地登录了QQ，见那个陌生人在线，就问他：“谢谢你，瓶子里已经恢复七个小球了。我想知道，现在我该怎么办？”

陌生人回复：“扔回大海去，让它自由漂流，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阿蒙惊讶地问：“什么？捡到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叫有缘吗？”

“当然算，因为它可以让你更早地懂得时间就是生命。”

“那……”阿蒙想说别的。

陌生人忽然从他的QQ中消失了。

阿蒙呆呆地坐在电脑前，想着陌生人的话。也许他说的是对的，时间就是生命。他转身看着那个粉红色的瓶子，忽然间感慨万分。几天后的星期日，他再次独自来到大海，站在软软的沙滩上，把那个瓶子抛进了大海。看着它在水面上漂浮，阿蒙如释重负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