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电影《夜孔雀》的生命叙事

2016-10-11 00:07张筱玲
电影评介 2016年17期
关键词:艾尔莎马荣尺八

杨 洁 张筱玲

论电影《夜孔雀》的生命叙事

杨 洁 张筱玲

电影《夜孔雀》是一部中法合拍的爱情电影,由旅法导演戴思杰执导,由刘亦菲、刘烨、余少群、黎明等大腕主演,2016年5月20日在中国上映。值得关注的是,2015年8月,这部电影还没上映,就已入围第20届釜山国际电影节“亚洲电影之窗”,使其在上映之前就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让人充满期待。继先后拍摄了《巴尔扎克与小裁缝》《植物学家的女儿》,戴思杰这次选择《夜孔雀》作为他个人“女性三部曲”的最终章。表面上,《夜孔雀》讲述的是一个跨越巴黎、成都两地的别样爱情故事,大多数的评论也诸如此类,将其归为爱情叙事的范式。然而,面对戴思杰及其电影,笔者却更感动于其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对生命的思考。因此,本文试从不同的角度把握电影《夜孔雀》的生命意识,探讨戴思杰电影作为“生命的形式”的具体特征,揭示其独特的生命叙事策略。

一、 生命叙事的主题

众所周知 , 戴思杰的电影有一个一贯的女性视角,他的大多数影片都以女性为中心来建构情节。对于这种女性视点的特殊偏爱,实际上源于他的意识深处的对生命的关注。正如现代心理学研究成果表明,相较之男性,“女性感受性纤敏细腻,其注意取向多在人,喜爱感觉并体悟人生”,其在“自觉不自觉地将自身创造力更多地向人生方面发展的同时,也对自己的生存、命运更多全身心、全灵魂、全人格的体验与反思趋向。”[1]

艾尔莎(刘亦菲饰),法国留学生,在成都交响乐团担任首席长笛手。在蜀锦工厂,艾尔莎邂逅了尺八高手马荣(黎明饰),了解到蜀锦的制作过程中会有大量蚕蛹的死亡,每一匹华丽的丝绸表征下伴随着生命的屠杀。想要得到完整的蚕丝,需要在蚕破茧而出前,用烘烤结束它们的生命,这个过程无疑是残酷的。马荣用古老的乐器尺八为这些即将上“刑场”的蚕蛹吹奏一曲,马荣跪坐在中央,四周皆是白色的蚕茧,曲调婉转哀伤,似有对于生命的不舍,也有对生命的尊重。正是这个画面深深地震撼了艾尔莎。蚕茧里蕴藏着怎样的一个个生命?为了得到完整的丝线,不得不扼杀掉蚕蛹里的生命。那么,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两全呢?随后在寻找真正的尺八中,艾尔莎无意中发现了臭椿树的茧制作的丝绸可以不用杀死蚕蛹,这种无需杀蛹取丝的椿蚕让蚕蛹得到了新生。她将这个消息告诉马荣,马荣亦是十分激动,两人踏上了寻找臭椿树的漫长过程,当他们终于在成都的郊外找到一棵高大的臭椿树,两人爬上去获得蚕茧的那一刻,爱情也在瞬间爆发。

后来,艾尔莎在学校遇见马荣的儿子马小林(余少群饰)。马小林是川剧学院的学生,他迷恋艾尔莎的一切。他跟踪艾尔莎,偷穿她的高跟鞋,给她做足疗,帮她养兔子。艾尔莎于马小林而言,是生命中的光,是生命的一切,在得知艾尔莎与自己父亲相爱的真相后,当美梦变成噩梦,精神不可避免地崩溃。而对于马荣,马小林是他的一切。因为十九年前妻子因难产去世,马荣独自承担照顾儿子,即便是和艾尔莎交往的过程中,也担心影响到儿子的情绪,几乎是谨小慎微的。在儿子的精神病复发后,马荣害怕再次刺激儿子,放弃了和艾尔莎的爱情。为了唤起父子之情,马荣和儿子共同演出一台著名的川剧《孔雀胆》。在台上,马小林突然拿出一瓶毒药,告知父亲这是让人沉迷的“孔雀胆”,准备一饮而尽。情急之下,马荣夺过儿子的“孔雀胆”,在一声叹息中喝下毒药。

离开成都这个伤心之地,心灰意冷的艾尔莎回到法国,试图培养出夜孔雀。她遇见了马建民(刘烨饰),马荣的弟弟,一名纹身师。两个人因为性格投缘,迅速成为好朋友,但是马建民因为非法滞留法国遭到遣返回国,在被强制离开法国前的最后两小时,他没有选择收拾行李,而是完成艾尔莎背上夜孔雀纹身。对于艾尔莎,爱情的破灭使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肚中的新生命(马荣的孩子)。夜孔雀纹身的完成,就像破茧成蝶,艾尔莎从对爱情的迷茫和痛苦中解脱出来,从容淡定,勇敢放手。最终,艾尔莎以马建民是她丈夫为理由使其留在法国,开始新的人生。作为纹身师,马建民遇到了全世界纹身师的梦寐以求的皮肤,而在遇到艾尔莎的那一刻起,长期漂泊的心也已经找到了归属。

表面上,《夜孔雀》是一部关于爱情的文艺片,实际上在爱情的帷帐下蔓延着生命叙事的观照。初遇马荣,艾尔莎还是一个单纯喜爱音乐的女孩,对爱情和生命都懵懵懂懂,慢慢了解了夜孔雀,与马荣踏上寻树旅程。找到椿蚕的二人,也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爱情。看似突然,实则必然。正如片中所说“爱从来都是突然降临的,只有从来没爱过的人,才以为爱是一个感情渐变的过程……”,这句台词恰到好处地描摹了两个同样重视生命的人的心灵碰撞。后来,在巴黎,她为养的夜孔雀死了难过,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放弃她肚子里的小生命。从尊重生命,到敬畏生命,这是艾尔莎看待生命的精神升华,也是导演着力塑造的深深用意。而对于其他人物,导演也在细微之处表达对生命的敬仰。譬喻:马荣用悠扬古韵的尺八为成千上万的蚕蛹送行,马建民用歌声送埋在臭椿树下的死蛹一程,马小林用孔雀胆来倾吐自己对生命的认知。诚然,影片通过对普通蚕蛹生命的拯救,对精神病复发的小林的救赎,对死去椿蚕归于本源的安葬,对腹中胎儿去留的抉择等等无一不在诠释着对生命的尊重。电影表现情感的力量和思想的深邃之处,更深一层在于关注人类的命运,在对死亡的永恒的叹息中,来体验生命的“最高境界”。[2]

二、 双线交叉的结构

客观来看,本片的剧情并不复杂,是一出有关生命、成长、救赎的当代都市故事。电影围绕着蚕茧,讲述了女主角和三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有爱情(艾尔莎和马荣),有亲情(马荣和马小林),有友情(艾尔莎和马建民)。而故事的主线有两条,分别以成都、巴黎这两座城市为背景构成,其一是艾尔莎在成都与马荣父子的情感纠葛,另一条则是她回到巴黎后与马建民的刺青情缘。

如果按时间轴来看,巴黎一线本该置于成都一线之后,但在影片的结构上,导演戴思杰采用了双线交叉并行的叙事结构,使得初看此片的观众或许会稍微有些不习惯,不过随着剧情的不断推进,就会发现故事并不晦涩难懂,反而带来一种间离和对比的感觉。导演始终贯彻在影片中的方法是将观众带入一段剧情,然后迅速抽离,切入另外一段剧情。具体而言,影片的双线叙事以寻找臭椿树叶为线索,不断为后面矛盾的揭示进行铺垫,也以不同的意象和人物动作来穿针引线。其中,起承转合最明显的一次是找到臭椿树的时候,法国时刻是为了可以延续椿蚕的生命,成都时刻是为了挽救更多的蚕蛹。两条故事线在时间上完成交汇,艾尔莎在法国准备打掉孩子,而在成都的马荣为了救小林而决定父子同台演出。最后的结局一生一死,艾尔莎在进入手术室的最后一刻选择留下孩子,而马荣为了完成救赎,夺去并饮下了小林手里的“孔雀胆”毒酒。突然,音乐和唱词声消然无息,天地肃静,仿佛观众可以听到内心深处的发声。这样的叙事方式在近两年的华语片中较为少见,这样的处理不仅在影片氛围的营造上避免了平淡如水的直白叙事,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影片的迷离感,而且也能令人在观影过程中不断保持清醒,使得观众始终处于一种客观的状态来看待人物命运的发展。换言之,这也是导演想要观众以一种旁观的姿态进行思考的目的呈现。

在双线交叉的叙事结构中,电影采用倒叙和插叙的剪辑手法,将成都和法国两地美轮美奂的风景融汇在一起。前一个桥段成都提到的人物,就在下一个法国的桥段里出现。法国那边的果,就在下一个片段成都体现因。法国出现的夜孔雀抛出问题,时空转回古色的成都给你解释这夜孔雀,成都抛出了马建民,巴黎立刻应答,巴黎这边女主角被发现怀孕,成都开始追溯这一段。诸如此类,好比拼图,一环扣一环,一个线索决定着下一个线索,导演的每一段戏都是有目的的,落掉了任何一个环节,会缺失许多精彩。电影的时空穿梭犹如一首高山流水的古曲,这边唱来那边和,两个国度,两种文化,竟这样被导演处理得浑然一体却有保持本我,可见其本人对巴黎与成都的两个城市的浓郁热爱之情。细细谈来,这样的巧妙融合,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成都部分围绕尺八、蜀锦、蚕茧、川剧,来展开女主角艾尔莎和马荣父子之间的故事;二是法国部分因为成都的情愫对艾尔莎的心里留下印记,这座城市孤独的画风正符合艾尔莎的孤独心境。另外,需要提到的是,影片插叙的讲述方式在细微之处更显精妙:开始纹在艾尔莎左脚的蚕蛹和最终盛放在背部的夜孔雀,一头一尾地暗合了主人公的蜕变。

三、 中西符号的运用

作为一部中法合拍片来说,电影相较于很多同类型合拍片算尤为出色的,这在于导演戴思杰在电影表现艺术的造诣,对中法两地文化符号的出色运用,不仅将法国电影的浪漫气息融入到中国传统的古典情怀中,更以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聚焦形成了电影独具匠心的所在。

首先,影片中的主演身份体现了导演的独特用意。女主角艾尔莎是法国籍华裔长笛手,在成都做交换生的时候,爱上了蚕丝工艺传人、尺八高手马荣,不久川曲学院学子、有恋足癖且精神脆弱的马荣儿子马小林也邂逅艾尔莎。后来在巴黎,艾尔莎与马荣之弟马建民,有了一段纹身情愫。导演采用蒙太奇的方式,用跳跃的手法,叙述了发生在巴黎和成都三个不同的故事。用寻找夜孔雀这一契机,编织了网状叙事,将四位主人公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所遇到的爱情、亲情、友情串联起来,述说遇见、分开、再遇见的故事。在这样一个突出的象征和双线叙事中,各自人物身上的中西方文化特质在剧情的展开中悄然显露。

其次,场景物件的设立,体现了中西方文化的美学意境。祖宗传承下来的蚕丝工艺、独具匠心的尺八技巧、川剧旦角台上身段台下伴唱、现代DJ和古典尺八琴瑟和鸣、夜孔雀臭椿树的蜀锦禅意等等,这些是导演戴思杰对于东方文化艺术精神的探索,也是中国传统美学精神的现代转化。

再次,夜孔雀的符号串接起整部影片的主题。在戴思杰的访谈录中,他专门提到对于“夜孔雀”的寓意:“‘夜孔雀’是电影里主要的道具,它是一种蝴蝶。女主人公从电影一开始就养着它,一直到最后爱得不得了,纹在自己身上。它也是让埃尔莎和马荣走到一起的重要线索。此外,‘夜孔雀’也传达着我通过电影要展现出的爱的意义。”[3]影片结尾处当尺八的余音在不能破茧成蝶的堆满茧的石台上为最后的生命遥绕一曲赞歌时 当艾尔莎为身患重病的孩子吹笛时,当艾尔莎被推进手术室最后一刻决定留下孩子时的希望憧憬与坚决的眼神时,对生命的敬畏油然而生。影片最后结束在艾尔莎带去法国的椿蚕孵化而出,夜孔雀慢慢展开翅膀,飞出窗外,飞向远方。这是新生命的诞生,象征着未来的希望。也如艾尔莎离开医院后,换上一身大红的长裙,决定要带着她肚子里的小生命看她最喜欢的巴黎景色,是何等的欢愉。红色,本身是一种耀眼夺目的颜色,让人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力量。

至此,导演想要表现的生命与爱,原原本本地展现在观众面前。爱是一种天赋,发自内心,真诚,自然,它不需要太多的套路和公式,引人深陷,而生命与爱本是一体,一个赋予了生命更深远的含义,一个在爱的基础上得以延伸。马荣的对生命的尊重,出于对佛教的虔诚和对生命的爱意,而艾尔莎对生命的理解,则多了仁厚与慈悲。艾尔莎眼含泪水用法语呢喃着“我的孩子,我的爱”时,她的内心有对生命最自然的慈悲。成都和巴黎的双城迥异特质交织在一起,就像深藏在艾尔莎骨子里的两种可能,以它应有的状态存在。对尺八的探究,对蚕茧的怜悯,对孩子的关爱,对动物的保护,都让人透过艾尔莎的生活体味着生命的脆弱,珍贵和神奇。

结语

亲情、友情、爱情,遇见、选择、错过。有些人的一生,就像夜孔雀一样,为了爱情,哪怕只有短短三天的生命,也要去追寻,去体味,而有些人在追寻爱情的时候,更能明白爱是瞬间发生的,但生命的意义远远并不止于爱。电影《夜孔雀》描摹了四个不同的人所遭遇的四种不同的人生,无论是艾尔莎的为爱追寻,马荣的为爱放弃,马小林的命运悲剧,马建明的为爱付出,都围绕一个“爱”字,在爱中蕴含着对生命意识的追求。

[1]丁亚萍.艺术文化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401.

[2]胡平.电影,应续写人的生命意识[J].电影评介,1994(8):23.

[3]顾小喜.戴思杰没人比我会讲几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故事[J].电影,2016(5):44.

杨 洁,女,贵州遵义人,贵州师范大学博士生,贵州师范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少数民族文学方向研究;

张筱玲,女,贵州贵阳人,贵州省贵阳市乌当区侨联,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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