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勇
近来,网上有人盛炒77、78、79级三届的大学生,甚至把这三届当作一个特殊的群体去论述。我恰好是78级的,也算是混进了这拨里的,可我对这种炒作很不以为然。刚开始几年确实飘飘然过,不知自己是谁。但走上社会后马上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比父辈们那些老大学生差得很远。开始也没觉得比后面的学弟、学妹们强多少。后来,高等教育商业化,把高校变成“搞笑”,无节制地拼命扩招敛财——说得夸张点,只要能分辨出雌雄,大学全收——那时才觉得后面这十几年出来的大学生,整体的成色确实差点,自己当年还是比他们强些。
一提起这三届大学生,首先被论及的是当年不到5%的低录取率。听起来确实很难,但实际上当时参加高考的人以社会上的人居多,他们中很多人并没有做好准备,其文化程度也就小学水平。很多人是不想错过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心态去考试的。所以,考生数量里面有很大水分。
第一年恢复高考时的政策也是明显地偏向社会人员,为他们提供了最大的机会。那年规定在校学生只有被所在学校选中的才能获得考试资格;即使考过录取分数线的在校生也并不自动获得被录取资格,必须是超过重点院校录取分数线的学生才有机会被录取。所以,77级录取的绝大多数是社会人员。我所在学校那年只录取了一名冯姓同学。我和几位同学虽然达到了录取分数线,但因为没有达到重点院校录取分数线,最终还是落榜了。
当年落榜后,心里并不失落。那种感觉就好像没达到法定年龄,先被允许试婚了一次,虽然最终没领到结婚证,也算是有机会窥探了全豹,挺知足的。还有再考的机会,何必非得缠在这一年上论短长?后来,我母亲的一位同事出于好心,到有关部门打听到,根据政策我可以入到某高校的77级。但我还是婉拒,放弃了享受这一优惠政策的机会。
后来才知道,这一届之差对我们人生的影响巨大。享受优惠政策提前上学了的一位朋友,因为比我早毕业半年,占尽了优势。他毕业后分到了法院,后被派送到英国进修。回国后不久就转作帮助公司上市的专业律师,一路飞黄腾达,赚得钵满盆满。最后,当我还在苦苦地寻找发财门路时,他却因为挣钱的活儿太多疲劳致死,英年早逝。享年不满50,给家人留下大笔财产。我闻听噩耗,一边替他扼腕,一边暗忖,自己如果77年和他上了一个班,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早早就OVER了?我错失了那次机会,所以至今穷困潦倒、一事无成,但我至少还苟且地活着。就如同错过了马航MH370、MH17和德国之翼航空公司4U9525的乘客们一样:虽然晚了几天回家、或未能与世界顶级医学专家谋面、或无缘一睹歌剧艺术家的风采,但庆幸自己还活着。
77年第一次高考后,我们一批学生草草从中学毕业,但仍然留在学校里继续复习,准备迎接半年后的下一次考试。我们被分成文科班和理科班分别复习,只有上公共课时才集中在一起。记忆中两个班合在一起刚好坐满一间教室,大概是50人上下。
古人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点都没错。经过第一次高考的折腾后,第二次准备时心气儿已大不如前。再加之很多课程都似是而非,说不会吧,有印象;说会吧,又没有十足把握。复习没了兴致,变成机械化的死记硬背。那时觉得继续复习也没多大作用,只盼着早点考试,省得天天受煎熬。
思想一疲怠,老师的辅导也不在意了。尤其是对数学课,基本是人在教室,心不在焉,老师讲解分析的题也不听了。为此没少受辅导数学的老师当堂批评。
辅导班打破了过去班级划分,全年级准备高考的都在一起,过去不太熟悉的同学也渐渐熟悉了起来。那一段时间,和辅导班的同学厮混玩耍,肯定比在一起复习有趣得多。后来见几个同学打桥牌,觉着新鲜,也跟着瞎学凑热闹。
这期间有个小插曲。我们的历史老师叫曹月堂,在准备第二次高考期间,他突然拉我和他一起考社科院历史所的研究生。他认为研究生比大学好考,要背的东西少些,主要靠理解和分析,比较适合我。但当时我觉得哪有大学都没上就直接考研究生的?简直疯狂得匪夷所思!于是我婉拒了他的好意,仍然痛苦地准备考大学本科。结果,他如愿考上了研究生,我只考上了大学。当我四年后本科毕业时,他已经在一年前研究生毕业了。
我又错过了一次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从此,我就不懂历史了,或者说对学历史的无限崇拜,简直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了。
提起高考的事,最有趣的当数体检。发榜后,达到录取线的考生都要到指定地点去体检。我们体检是在复兴医院的门诊部,那时它在三里河工人俱乐部的路北。去体检的一些人中,或多或少的有点担心的小问题。譬如,我担心视力,向学余一紧张就血压高,陆增明色弱,看测色盲的图费劲。我们很快自发地结成“互助小组”,一起应对体检。测视力时,向学余在我背后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提示我,让我顺利过关;测色盲时我顶着陆增明的名字很快的就辨识完了色盲图表。向学余体检前吃了降压药,开始自信能够过关,结果第一次还是因为紧张未过关。第二次,用冷水冲了胳膊,以为可以了,但还是偏高。最后,医生再点他的名字时,我就直接挽起袖子上去了,顺利通过。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你看,不紧张血压不就下来了吗?我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抓起盖了合格章的体检表跑出去,悄悄递给了向学余。我猜医生已经识破了我是冒名顶替的,但她仁慈地高抬贵手放了我们一马。毕竟,在她看来,没有理由扼杀年轻人刚要放飞的梦想。
在这里,我真的很感激当年为我们体检的那些医生!是他们用自己的宽仁慈爱,助力我们跨过最后的门槛,实现了我们的大学梦。
了解了我们考大学时的这些经历,您一定会相信我下面说的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或许77级、78级、79级这三届中真的聚集了很多的精英和栋梁,但我可以笃定地说,我是78级,但不是精英。我们只是侥幸的一群,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我们更应该感恩!
(编辑·宋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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