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兴祥 肖书康 温雪
摘要:老龄化背景下,成年子女的异地流动增加了中老年人的健康负担,本文使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和倾向分值匹配法,实证考察了农村地区成年子女跨省外出对留守父母健康的影响。估计结果显示,有子女外出的家庭,中老年父母的主观健康如自评健康、认知状况和抑郁程度较差;客观健康也受到不利影响,患关节炎、胃病和肺病的可能性更大。基于收入考量的子女外出确实增加了对父母的经济支持力度,但同时也增加了父母从事隔代照料的可能性。隔代照料负担的增加可能是子女外出对父母健康有不利影响的原因。
关键词:老龄化;人口流动;代际支持;倾向分值匹配
中图分类号:C913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149(2016)05-0064-10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1605007
Abstract:This paper test how migration of the rural adult children affects their leaving behind parents health. Based on the 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 data, using 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method, we find that the migration of the adult children migrate to other province exerts a negative influence on parents health. We find that the eldertys self rated health, cognition and depression, as well as subjective chronic disease such as arthritis, stomach related disease and lung disease are all negatively affected by the migration of their adult children. Adult child migration indeed increased economic support to parents, but it also increase the likelihood of parents involved into intergenerational care giving. Increasing grandparents care giving maybe the underlying channel that leads to those poor health consequences.
Keywords:population aging; internal migration;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一、引言
随着生育率的不断下降和人口平
均预期寿命的逐年提高,我国人口逐渐老化,并且老龄化的速度还有不断加快的趋势[1]。值得关注的是,我国人口老龄化呈现出明显的地区差异,农村地区老龄化的程度比城市地区更加严重,而城乡二元经济结构下的人口流动是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2]。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显示,2015年我国外出农民工为168亿人,其中跨省迁移的为7745万
见报道《跨省流动农民工人数六年来首次下降》。虽然2015年跨省农民工数量出现了新的下降,但是外出农民工总数依然庞大。http://money.163.com/16/0429/05/BLQ1GRBF00253B0H.html
。快速的城镇化使得大量农村青壮年劳动力进入城镇劳动力市场,形成举世关注的城乡人口流动现象。依赖户籍的社会保障体系迫使农村流动者将妻儿和父母留在农村,形成大量留守的儿童、妇女和老人。
老龄化与人口流动给我国农村地区的养老带来了挑战。虽然我国中老年人与子女共同居住的比例逐年下降,但子女住处往往离父母较近,经常为父母提供非经济的日常帮助[3]。老年父母与子女居住地比较近,体现了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即由子女为老年父母提供经济支持和照料服务。但在农村地区,子女远距离外出的情况使以家庭养老为主的养老形式极有可能遭到破坏。在现行社会保障制度化养老体系尚未全面建立的情况下,人口的剧烈流动可能会给以家庭养老为主的中国农村家庭带来不利的影响。成年子女的异地流动对未迁移的留守老年父母带来的可能不利影响逐渐引起了关注。
老年人较年轻人在健康上面临更多的风险,是慢性疾病和身体功能障碍的高发群体。当面临各种健康问题后,能够得到充分的照料是保障其日常生活的关键。子女异地流动对父母健康的影响体现在两个相反方面。一方面,计划生育政策和经济发展使得户均子女数急剧下降,加之子女异地迁移,减少了能够直接给老年父母提供照料服务和帮助的子女数量,这将对其健康造成不利影响[4]。另一方面,子女异地流动可获得更好的工作机会以取得较高的收入,这会增加子女的经济供养能力,对留守父母的健康将起到正向的作用。因此,子女异地迁移对父母健康的净影响是一个实证问题,只有通过数据才能得知该净影响的方向和大小。
本文利用倾向分值匹配法和具有全国代表性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实证考察农村地区成年子女跨省外出对留守中老年父母健康的影响,并从代际支持的角度探讨此种影响背后的原因。倾向分值匹配法是一种非参数的估计方法,它的基本原理是基于可观测特征,从反事实样本中寻找与实际状态下最“接近”的样本进行匹配,并将匹配之后样本的结果作为自身在反事实状态下的结果,从而克服同一个体只能观测到一种状况下结果的数据缺失问题,达到因果推断的目的[5]。
二、文献综述
许多发展中国家也有类似于我国的异地迁移现象,同样由于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的不完善和以家庭养老为主的养老方式,子女异地迁移对留守老年父母的影响逐渐得到了学者和政府的关注。准确估计子女迁移对父母健康的影响面临迁移的自选择造成的内生性问题。子女是否迁移是其个体选择的结果,迁移选择基于一些可观测特征和不可观测特征做出。可观测个体特征如年龄、性别、教育程度等会影响迁移决策[6]。收入差距和具有降低迁移成本作用的迁移网络也是影响个体迁移的重要因素[7-8]。另外一些不可观测特征也会影响个体的迁移决策,例如家庭成员之间共同享有的文化、基因:能力更强、健康状况更好的人倾向于迁移以获得较高收入的工作机会,同时,代际之间的健康状况具有高度的相关性,外出子女父母的健康状况往往也会更好。遗漏此类同时影响子女迁移决策和父母健康的不可观测特征,用普通最小二乘估计子女迁移对父母健康的影响将会产生选择性偏误。除了遗漏变量偏误,估计子女迁移对父母健康的影响也会存在反向因果问题,父母的健康状况也会影响子女的迁移决策[9]。如果父母健康状况不佳,子女可能会倾向于选择不迁移;此外,也有可能因为父母健康状况不佳、家庭存在流动性约束,促使家庭成员外出寻求经济资源。
国外的实证研究利用各种计量方法以克服迁移的自选择偏误,但不同的研究得到了不一致的结论。安特曼(Antman)实证考察了墨西哥成年子女迁移到美国对留守在本国的老年父母健康的影响,把子女性别比和已婚子女比例作为是否有子女迁移的工具变量,发现子女迁移对老年父母的自评健康、慢性疾病均具有不利的影响[10]。新西兰对符合迁移条件的汤加移民实施随机抽签决定的方式,被抽中的和未被抽中的潜在移民平均而言具有相同的特征分布,吉普森(Gibson)等利用此“自然实验”考察了汤加居民迁移到新西兰对留守家庭成员的影响,发现家庭成员的迁移对老年人的自评健康有负面影响,但是对健康行为、BMI和高血压等没有显著影响[11]。另外一些研究,发现了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健康的正向影响。库恩(Kuhn)等使用倾向分值匹配法考察了印度尼西亚居民的国内迁移对留守老年父母健康的影响,分别用自评健康、可观测的行动受损和死亡率作为健康状况的衡量指标,发现子女迁移对父母的健康有积极的作用,且这种正向影响在高迁移概率的样本中更加明显[12]。布默(Bhmea)等对摩尔多瓦的研究也发现了子女迁移对父母健康的正面作用。子女的跨国迁移对留守父母的BMI、身体功能和自评健康有正向的作用,对抑郁和认知状况没有影响。可能的原因是子女的汇款使老人收入增加所带来的饮食的改善,另外,减少了仅能维持生存的农业劳动、增加了闲暇和睡眠的时间,这些都弥补了老年人与外出子女社会联系减少所带来的对健康的不利影响[13]。
国内研究经历了从早期的描述性分析到目前以实证研究为主的阶段。杜鹏等对2004年7月在安徽省寿县、河北省承德县和河南省浚县3地调查的数据进行描述性分析,发现子女外出务工后,老年人的居住呈现空巢化和隔代化的特征[14]。子女外出务工增加了父母家务负担和农业劳动负担。叶敬忠和贺聪志通过对2006年来自安徽、河南、湖南、江西、四川5个省,总计10个村的400名留守老人、156名非留守老人和105名北京外来务工人员进行调查,发现虽然子女外出确实能够提高对留守老人的经济供养能力,增加对留守老人的经济支持,但总体上留守老人的家庭经济状况并没有得到显著改善,甚至出现“赡养脱离”的情况[15]。宋月萍利用“中国流动人口问题研究”课题组于2009年在珠三角、长三角和京津翼三个地区取得的调查数据,回归分析了外出子女的养老行为对父母健康的影响。分别以给留守父母的钱物和与留守父母联系的频率作为养老行为的衡量,考察它们对老年父母自评健康、身体功能障碍、孤独感的影响。发现外出务工子女的经济支持并没有显著改善农村留守老人的健康状况,但对老人的精神支持却能显著降低留守老人发生身体功能障碍和产生孤独感的可能性[16]。但宋月萍并未对迁移的自选择问题进行处理。连玉君等利用CHNS 2006年和2009年两期截面数据考察了子女外出务工对父母健康和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他们使用省级城镇失业率和省级就业人口结果变化作为子女外出的工具变量。针对自评健康和生活满意度的有序性质,使用包含工具变量的有序Probit模型进行估计,发现子女外出对父母的自评健康和生活满意度都有显著的负面影响[17]。
综上,我们发现针对我国的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健康影响的研究尚存在有待补充的地方。第一,许多研究采用的是局部地区数据,不能很好地反映整个国家这一问题的情况。第二,对父母健康维度的考察有待扩展。自评健康是被采用最多的健康衡量指标,少数研究也采用了客观的健康指标。第三,仅有少量研究考虑了子女外出的自选择偏误问题。基于此,本文使用具有全国代表性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估计子女跨省迁移对中老年人主观健康和客观健康的影响,并参照库恩等的做法[12],借助倾向分值匹配这一因果推断工具克服迁移的自选择偏误问题。我们更关心子女长距离的迁移对父母健康所产生的影响,因此,本文定义的子女迁移变量为:排除还在上学的子女,如果家中有子女去年在外省居住达到或超过6个月,则定义该家庭为迁移家庭。同时,为了扩展对父母健康维度的考察,本文结合了主观健康和客观健康。主观健康的衡量指标有自评健康、认知状况和抑郁程度,认知状况包括与记忆相关的情景记忆变量和与心理状况有关的精神状态。客观健康为5种常见的慢性疾病,包括关节炎、高血压、胃病、心脏病和肺病。
三、数据、变量与计量模型
1.数据与变量
(1)数据。
本文所用数据来自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在2008年浙江和甘肃两省试调查的基础上,CHARLS于2011年进行了全国层面的大调查。本文所用数据来自2011年的基线大调查。在县(区)村(居)两级抽样中,CHARLS均采用按人口规模成比例的概率抽取样本,以保证样本的代表性。问卷内容包括个人基本信息,家庭结构和经济支持,健康状况,医疗服务利用和医疗保险,工作、退休和养老金、收入、消费、资产等。在家户登记表部分,CHARLS详细记录了每一位家庭成员的信息,其中询问了他们在外居住的情况,包括在外居住的时间和地点,据此可以判断家中是否有外出子女。因此,基于CHARLS丰富的健康信息和子女在外居住信息使得本文可以全面地考察子女外出对父母各方面健康的影响。我们保留至少有一个孩子的农村地区样本家庭。
(2)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中老年人的健康,利用CHARLS中丰富的健康信息,构造两类健康指标:①主观健康。自评健康为取值从1到5的序次变量,1表示自评健康不好,5表示自评健康很好。我们从CHARLS中构造两个关于认知状况的变量
雷晓燕等使用了相同的方法从CHARLS数据中构造了这两个认知状况衡量指标。
参考LEI X,HU Y,MCARDLE J J, et al. Gender difference in cognition among older adutts in China[J]. Journal of Human Resources,2012,47(4):951-971。
。第一个是“情景记忆”,反映受访者的记忆力,取值介于0到10之间;第二个是“精神状态”,反映受访者的精神状况,取值介于0至12。“情景记忆”和“精神状态”的得分越高,表示认知状况越好。根据CHARLS设计的标准CESD量表,构造CESD变量,反映受访者的抑郁程度,取值介于10至40,数值越大,表示抑郁程度越严重。②客观健康。CHARLS询问了受访者是否患指定的几种慢性疾病。本文选取发病率最高的五种慢性疾病作为客观健康的衡量指标,分别是关节炎、高血压、胃病、心脏病和肺病。
本文的解释变量为家中是否有子女外出,定义为:如果有子女去年在外居住的时间达到或超过六个月,且在外居住地点为外省,则取值为1;如果没有子女去年在外省居住的时间达到或超过六个月,则取值为0。这里的子女不包括现在还在上学的。
同时,为了理解子女外出影响父母健康的可能原因,本文构造了经济转移支付变量和隔代照料变量。第一,经济转移支付:是否收到子女财务方面的转移支付、子女转移支付的数量;第二,隔代照料:中老年人是否提供隔代照料。
其他控制变量包括,个体特征:年龄、年龄平方、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是否有医疗保险;家庭特征:子女数量、家庭年收入。删除子女外出变量无法识别和控制变量缺失的样本,有效样本量为5891个。
2.数据描述
表1为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在5891个样本中,子女外出的占234%。自评健康平均得分为245,在自评健康的五个细分选项中,选择不好和一般是最多的,分别占436%和324%。衡量认知状况的情景记忆平均得分为3047、精神状态平均得分为7659,衡量抑郁状况的CESD平均得分为18220。在反映客观健康的五种慢性疾病中,关节炎发病率最高,为335%,然后依次是高血压(182%)、胃病(232%)、心脏病(76%)和肺病(83%)。样本中有40%的父母在去年接收到了子女的经济转移支付,平均为1148元。另外,有552%的父母在去年有帮子女照看孩子。表2为有无子女外出父母主观健康和客观健康的差异。
子女外出父母自评健康很不好和不好的比例分别为13%和46%,而这两个比例在无子女外出父母中的比例分别是12%和43%。子女外出父母自评健康一般、好和很好的比例都要低于无子女外出父母。表明子女外出父母的自评健康状况差于无子女外出父母。子女外出父母的“情景记忆”和“精神状态”得分均低于无子女外出父母,而在CESD得分上高于无子女外出父母。表明子女外出父母相较于无子女外出父母,其认知状
况较差,抑郁程度较高。子女外出父母患关节炎、胃病和肺病的比例要高于无子女外出父母。
3.倾向分值匹配法
本文使用倾向分值匹配法对子女外出影响留守父母的健康进行估计。以下用卢宾(Rubin)的分析框架对倾向分值匹配法加以说明[18]。在本文中,子女外出即为一种处理(Treatment),假设T为家庭是否存在子女外出的指示变量;Y0和Y1分别表示同一父母在没有和有子女外出两种状态下的健康状况,子女外出T对父母健康状况Y的因果影响为Y1-Y0,即同一父母在子女外出情况下的健康状况减去无子女外出情况下的健康状况。但是观测数据只能提供父母在某一种子女流动状态下的结果,即Y1或Y0而不是Y1和Y0,但是估计子女外出对父母健康状况的影响却需要知晓同一个人在两种相反状态下的结果,所以用观测数据推断因果关系就存在数据缺失问题——缺失处于相反状态下的结果。倾向分值匹配法所做的就是为处于某一状态下的样本构造其反事实状态下的结果,从而克服数据缺失的问题以达到因果推断的目的。
本文估计的统计量为:对于子女外出的父母,子女外出对其健康状况的影响,即子女外出的处理组平均处理效应(Average Treatment on the Treated,ATT),表示为:
E(Y1-Y0|T=1)(1)
得到ATT一致估计必须满足的两个关键假设是:
Y0⊥T|W(2)
Pr(T=1|W)<1(3)
其中,W为估计ATT所基于的处理前(Pretreatment)可观测特征。假设(3)为共同支撑条件(commonsupport condition),它确保了在无子女外出父母样本中能够找到给子女外出父母进行匹配的样本;假设(2)为条件独立假设(conditional independence assumption),指在给定可观测特征W的情况下,子女外出与父母在无子女外出情况下的健康状况不相关。在估计子女外出对父母健康状况的影响时,必须控制既影响子女外出又影响健康状况的可观测特征W,以满足条件独立假设(2)。在估计时,本文所基于的可观测特征W有年龄、年龄平方、性别、教育程度、婚姻状况、是否有医疗保险、子女数量和家庭年收入。定义倾向分值为子女外出的概率,表示为p(W)=P(T=1|W)。在这两个假设下,ATT的一致估计量表示为:
τATT≡EY1-Y0T=1=EpWT=1EY1pW,T=1-EY0pW,T=0(4)
计算子女外出组的处理组平均处理效应,需要在无子女外出的样本中寻找与子女外出组样本最“接近”的样本,将其作为子女外出组样本父母在反事实(即子女无外出)情况下的健康状况。“接近”的定义是基于子女外出组和无子女外出组倾向分值p(W)之间的差值。
在估计处理效应的过程中,可以选择多种算法进行匹配操作。为了保证本文结果的稳健性,我们选择最近邻域匹配(Nearest neighbor matching)、半径匹配(Radius matching)和核匹配(Kernel matching)三种匹配方法来估计农村地区子女外出对留守中老年父母健康的影响
由于在运用匹配法估计时存在多种可供选择的匹配方法,一些运用倾向分值匹配法的实证研究会报告多种匹配方法下的结果,如:李云森.自选择、父母外出与留守儿童学习表现——基于不发达地区调查的实证研究[J].经济学(季刊),2013(3):1027-1050。感谢审稿专家的建议,因此本文增加了除最近邻域匹配结果之外另外两种匹配方法下的结果,以使得本文结论更具稳健性。。
四、实证结果
1.共同支撑假设
图题图1倾向分值函数
在报告子女外出对父母健康影响的估计结果前,我们先对运用倾向分值匹配法的共同支撑假设进行检验
限于篇幅,本文略去第一步倾向分值估计结果,感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首先观察子女外出组和无子女外出组样本父母的倾向分值函数图,观察二者之间是否重合,大致判断是否满足运用倾向分值匹配的共同支持假设。图1为子女外出组和无子女外出组的倾向分值函数图。子女外出组的倾向分值均值为025,无子女外出组的倾向分值均值为022,非常接近。最重要的是,两者的倾向分值在大部分位置都有重叠,说明能够从无子女外出组父母样本中找到与子女外出组父母样本相匹配的样本,共同支持假设基本得到满足。
为了进一步验证本文所用数据估计得到的影响是否满足运用倾向分值匹配估计的共同支撑假设,表3给出了倾向分值和各变量的平衡性检验结果。可以看到实验组和控制组的倾向分值与工作变量在匹配前具有显著的差异,但在匹配后,它们之间的差异不再显著。对于其余变量,无论是匹配前还是匹
配后均无显著差异。另外,偏误列显示匹配能够进一步降低两组样本之间的偏误程度。
2.主要实证结果
与子女外出家庭父母相匹配的子女未外出家庭父母具有较好的“相似”程度,能够用后者的健康状况作为前者在子女未外出情况下的反事实健康状况。表4报告了子女外出对父母主观健康和客观健康影响的估计结果。
本文用自评健康、认知状况和抑郁程度作为父母主观健康的衡量。表4 Panel A结果显示,对于选取的这四种主观健康衡量指标,子女外出对其中的三种均有不利的影响
由于不同匹配方法下的估计结果具有高度异质性,为了讨论的方便,本文在论述估计值大小时以最近邻
域匹配估计结果为准。。第一列估计结果显示,子女外出的家庭,父母自评健康会更差,有53%的可能性报告较差一级的健康水平。第二列和第三列是认知状况的估计结果,无论是情景记忆还是精神状态均显示负向影响的估计结果:子女外出的父母,情景记忆低0042、精神状态低0295,但仅精神状态估计统计显著。第四列子女外出对父母抑郁程度影响的估计结果显示,家中有子女外出,会显著增加父母的抑郁程度。子女外出父母CESD抑郁指标比无子女外出父母显著高出0529。宋璐等对子女迁移影响老年人心理福利的研究与表3 Panel A的结论具有一致性[19]。
接下来,我们考察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客观健康的影响。CHARLS数据提问了受访者14种慢性疾病,本文选取其中发病率最高的五种进行分析。表3 Panel B估计结果显示,子女外出会增加父母患关节炎、胃病和肺病的概率。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对关节炎、胃病和肺病的影响迥异于对高血压和心脏病的影响。关节炎和胃病属于劳损型的慢性疾病,子女外出为何会影响父母患此类慢性疾病的可能性?本文将从隔代照料的角度去解释为什么子女外出会增加留守父母患劳损性慢性疾病的概率。
3.子女外出与代际支持
为什么子女流动对留守父母的健康会带来不利的影响?以下通过经济支持和时间分配两个方面对其内在原因进行解释。
以往的研究认为,子女流动给迁出地的家庭带来经济上的支持,即汇款。收入与健康关系的研究表明收入对健康具有积极的作用[20],由汇款增加的经济收入将对留守父母的健康带来有利的影响。表5第一列和第二列为子女外出对是否发生转移支付和转移支付数量的影响。第一列估计结果显示,存在子女外出的家庭,子女向父母进行转移支付的概率显著高出5%;第二列估计结果显示,转移支付的数量在子女外出的家庭显著高出268%。张烨霞等的研究表明,农民工在流动后增加了给父母提供的经济支持量。因此,子女迁移将会增加代际间的经济支持[21]。鉴于收入对健康的正向影响,为什么本文主要实证结果部分显示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的健康影响存在负向的影响呢?
表5第三列为子女外出对父母从事隔代照料可能性的影响。第三列估计结果显示,子女外出的家庭,父母从事隔代照料的概率显著增加了74%。隔代照料负担的增加可能是导致子女外出显著增加患劳损型慢性疾病的原因,这也印证了表4 Panel B对慢性疾病考察所得的结论。结合表5的结果以及前面的分析,我们猜测:由隔代照料引起的对健康的负向影响超过了由代际经济支持增加对健康的正向影响,最终子女外出对父母健康表现为负向的影响。
五、结论与讨论
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农村地区样本数据,并利用倾向分值匹配法克服子女外出的自选择内生性问题,本文估计了子女跨省外出对未迁移中老年父母健康状况的影响,我们发现:第一,子女外出显著降低了父母的主观健康和客观健康状况。具体为,子女外出显著降低了父母的自评健康,使其认知状况恶化、抑郁程度增加。并且子女外出增加了患关节炎、胃病和肺病这些反映客观健康状况慢性疾病的概率,对胃病的影响尤其显著。上述结论是在通过了平衡性检验的情况下得出的,这是保证利用倾向分值匹配法得到一致估计的前提;第二,子女外出虽然提高了代际经济支持的能力,但是父母隔代照料负担的增加可能是负向影响父母健康的原因。隔代支持行为在有子女外出的家庭显著高于无子女外出的家庭,具体表现为对于有子女外出的家庭,子女对父母进行转移支付的概率和数量双双增加、父母照看孙辈的可能性也增加。子女外出改变了家庭的照料结构,父母隔代照料的增加可能是子女外出负向影响其健康状况的原因之一。
人口老龄化的时代已经到来,在农村地区老龄化更加严重的情况下,如何保障数量庞大的老年人群体的生活质量是摆在政府面前的难题。在已有社会保障制度的保障功能还比较薄弱的情况下,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健康的不利影响无疑增加了农村老年人的养老困境。制度化养老体系尚未全面建立,农村居民的养老模式还是以传统的家庭养老为主[22]。我们的研究表明了基于获得较高收入工作考量的异地流动确实增加了子女对父母的经济支持,但另一方面,父母也在子女外出的情况下承担了更多为其照看孩子的负担。如果父母隔代照料负担的增加是子女外出影响父母健康的原因,那么可行的政策建议就是进一步放宽流动人员子女在当地入托、入学的限制,以此减少留守儿童的情况,减轻老人隔代照料的负担,这将有利于留在农村的老年人维持较好的健康状况。
本文存在以下几点不足,这些不足也是后续研究需要努力的方向。第一,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健康的影响可能存在异质性。例如,在子女方面,子女外出时间的长短是否对留守父母的健康具有不同的影响;在父母方面,父亲的健康和母亲的健康是否对成年子女外出具有不同的反应、中老年父母和高龄父母间是否存在差异?第二,子女外出影响留守父母健康的机制研究有待进一步深化。本文从经济支持和隔代照料两个方面去检验子女外出对留守父母健康影响的作用机制,是否存在其他渠道以及各种机制的强度如何?第三,虽然本文较为细致地检验了运用倾向分值匹配法的假设条件,发现它适合本文的数据环境,但是运用其他因果识别工具如工具变量法、倍差估计法等继续考察该问题也是富有学术价值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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