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强视点

好与坏

我们不可能永远本真地去看待一切，因为“本真”本身也有问题，“本真”也是一种教育结果。说是教育，过度一点就是洗脑、霸道一点就是灌输。

“他是坏人还是好人？”我永远都在问这个问题。

当女儿也问我这个问题时，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知道不能用好或坏，来评价任何人，但我们从小就是这样去认知的。我们的方法都有问题，但还有什么其他办法，简便又更合理呢？

终于有一天，女儿不再问我“好人还是坏人，甚至能对我说，“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我才觉得坏事了。

她长大了。也开始糊涂了。

人生忧患识字始。我们不可能永远本真地去看待一切，因为“本真”本身也有问题，“本真”也是一种教育结果。说是教育，过度一点就是洗脑、霸道一点就是灌输。你的喜好，你所喜好的好与坏，或许越感性、越无理，反倒才越真实。

因为你喜欢那一种球衣颜色，因为你喜欢一个球队名称，因为你喜欢其中一个球员。这会不会是你喜好足球最开始的原因？我在准备一个知乎的演讲时，在周边朋友里，询问了一圈“你最开始为什么喜欢足球”，收集回来的二十多个答案，全部都是感性的结果。

我第一看到的拉涅利，在电视画面上，就觉着这是个好人。其实好与坏，更是后天教育或者约束，在我脑海中形成的枷锁。与其说这是一个“好人”，不如说这是一个我喜欢的人。这种感觉，和我第一眼看到温格，看到托尼·亚当斯，看到巴乔，完全一样。这并不是好与坏之分，而是你喜欢与否的差别。

小时候家里最多的书，都是鲁迅著作，或者研究鲁迅的书籍。我被教育着认为，鲁迅是个好人，可在那样小的年龄，我心里总对那个须髯虽短、根根如戟的大文豪有些畏惧。就因为那不是小孩子能亲近的形象。我被教育着认为那是个好人，但本我在心里偷偷嘀咕着，那未必是我喜欢的人。

克劳迪奥·拉涅利，面部线条柔和，肢体动作和语态都显得文雅，在一个雄性十足的足球世界里，他总是穿着有些古典的老派西装。五十岁的他看上去和六十岁没啥差别。说他是个教练，更像是个大学教授。他的英语当时并不好，发布会上总爱开开玩笑，从没有过盛气凌人的举动。就连克劳迪奥这个名，都让我有些好感。我甚至联想起了我那个年代的女神克劳馥，Claudio和Crawford，没多少相似处，不过中文翻出来，就有点接近了。

如果仅此而已，看人看面的良好第一印象，不会延续太长。但拉涅利在英超的最后赛季、阿布入主斯坦福桥的第一个赛季，让人敬佩起这个好人。他有些忍辱负重的意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在赛季末离职。各种压力乃至蔑视环境里，他谦诚而不是尊严。他离去后，写的一本自传，都叫《Pround Man Walking》——美国监狱里，死刑犯行刑前，都会有典狱长喊一声“Dead Man Walking”，拉涅利借用了这种风俗，自嘲又不屈。

然而好人未必好运。他之后在瓦伦西亚、帕尔马、尤文图斯、罗马、国际米兰、摩纳哥辗转，所到处球队成绩都不差，但都拿不了联赛冠军。最后在希腊国家队栽个大跟头。他是公认的好好先生，至诚君子，但英媒可以嘲弄他为“补锅匠”、“千年老二”。如果好人下场都是如此，那些未必是好人的大人物，是否才是取得成功的榜样？

所以我和孩子讲述这些时，常常困惑。她问我穆里尼奥是不是好人，我说我每次当面采访时，都觉得穆里尼奥低调谨慎。可那年穆里尼奥访华，面对一位中国女记者提问，突然发飙嘲讽中国足球，你会喜欢那样的举动吗？

每个人都是“好”与“坏”的复合体。好与坏也确实是相对的，只有你喜欢与否，才真实。即便这种喜欢与否，一如她今天喜欢的EXO，也可能过几天就会变。

我很困惑。我不知道好坏。不过这一周我也欣喜，因为莱斯特城夺冠，因为拉涅利这个好人，总算有了一次好结果。哪怕这种现象，用他自己的话说，五十年才一次。

ExO……我还以为是一种酒。辛迪·克劳馥，她以为是一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