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出门人张东
母亲想要的东西
文/出门人张东
喜欢坐最晚一趟回京的列车,是想多陪母亲一会。
母亲一天比一天老,因为我也不再年轻,也就越来越担心下次回来,家里还有没有等我的母亲。无论我多晚到家,母亲床前那盏总是在深夜为等我亮着的灯,还能为我亮多久?
1941年生的母亲,19岁那年,为了我的父亲放弃了公社宣传队的工作,从街上下嫁到了村庄。一辈子生了5个孩子,活了4个。至于那个死去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我至今不知。我只知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
今天,我也是做父母的人。我有孩子的时候,在广州有了花园式洋房,买了进口小汽车。孩子已不用担心吃不饱饭,而是怎样吃得更好,更有味道。这不是我的本事,是这个改革开放的时代,给了我们走向富裕生活的机会。
现代社会的父母,只要生育了孩子,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培养,教育孩子。甚至连如何培养、教育、陪伴孩子的事,都转交给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保姆。我承认,我有两个孩子,但我几乎没有给孩子换过一次尿布,更别说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拉扯大。从某种意义上讲,现代父母只给予孩子的生命,血浓于水的亲情,也远不及那个年代的父母对我们的付出。也就是因为这样,让那个年代的亲情更真切。
我们的父母,在生我的那个年代,是给了我两次生命的人。因为在那个根本吃不饱饭的年代,生下的孩子如何养活,是父母们最担心的事。
记忆里有很多个夜晚,母亲在生产队的田里插完秧回家,将队里分得的一点米饭,一口没吃地带回家,悄悄地叫醒熟睡的我,用筷子一口口地喂进我的嘴里。这一小碗饭,是母亲天不亮就赤脚下到没膝深的秧田里,弯腰倒退着插秧苗,一直插到天黑,队里给社员准备的当天晚饭!
那是一个以命换命的年代!无怪乎当地在当时流行一句话:“宁死当官老子,不死讨饭娘。”
生我,是母亲给了我第一次生命;亲自一把屎一把尿将我们养大成人,是父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次更难。1995年,父亲因病去世。在父亲病床前,父亲反复强调他没有照顾好母亲,欠母亲太多,让母亲受了太多苦难和劳苦,恳求儿子替他还债。那一刻,儿子的手异常有力地抓着父亲,无声地向父亲保证。父亲走后,我将母亲接到了广州。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孩子也快成为大人了。实在没有事做的母亲,于去年回到了老家乡下,在我家两亩地的院子里,开心地忙碌起来。
我这次回安徽老家,是我今年第五次回乡下陪母亲。或许是我回来多了一些,和母亲的交流也就更加亲密。母亲比以前更开朗、健谈,总说一些我小时候淘气的事。每每说到这里,她一脸的自豪,我却时不时偷转身擦一下眼角边渗出的泪花,也越来越珍惜和母亲的相处。
老娘在,我会想着家,想着回家。哪一天老娘不在了,我可能就不会回家了,因为家里没有了最用心等我的人……没有了老娘的老家,家,也就只是一座证明我曾经在这里待过的老房子;家,也就成了一座空房子。
偶然替母亲收拾屋子,发现多年前给母亲的零花钱一沓沓放在被子下面,几乎没动,甚至增多!也只有母亲会这样,也只有母亲会担心,哪一天儿子突然要用钱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