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为学者梁丽芳讲述她于1979年编辑《台湾小说选》、《台湾散文选》和《台湾诗选》前前后后的过程。
关键词:两岸文学;《台湾小说选》;《台湾散文选》;《台湾诗选》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16)4-0024-02
1979年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而这一年,对两岸文学交流,以及对我个人来说,也是如此,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
1979年春天,我正在母校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的塞德维克(Sedgwick Library)图书馆任全职工作,收到老师叶嘉莹教授从北京寄来的信。那时她正回国讲学,信里说人民文学出版社打算年底出书,向中国读者介绍台湾文学,但是没有资料,她推荐我为他们编选台湾小说选、散文选和新诗选三本书。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为国内读者做点事,因为时间紧迫,便申请了停薪留职两个月来做这件工作,到夏天任务终告完成。这件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做了就做了,只要对中国读者得益,就可以了,因此没有正式写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2010年秋,到广州参加华文文学国际研讨会,刚好坐在河南郑州大学专事研究台湾文学的樊洛平教授旁边,我问她都用哪些教材,她说基本教材有《台湾小说选》,令我惊喜不已。她知道这本书是我编的,就叫我把这件事的经过写出来。之后,我因为忙着别的项目,一直没做。2014年底,我在武汉参加中国当代文学年会,又遇见樊洛平教授,她语重心长地说,这几个选本涉及到首次向中国大陆读者介绍台湾文学,应向历史作一个交代。她说得很有道理,可一向低调的我,始终觉得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便把事情搁下来。
2015年10月中旬到南开大学,参加叶教授接受阿尔伯塔大学(University of Alberta)颁发荣誉博士学位,以及叶教授教学七十周年庆典和迦陵学舍成立典礼。我因为要参加上海师范大学的一个会议,错过了10月17日下午的迦陵学舍开幕盛典。18日上午,前两个活动都在邵逸夫楼举行。出席者有两百多人,有南开的师生,有来自叶教授不同时期的学生,还有来自阿尔伯塔大学的荣誉校长和高层代表以及加拿大驻华大使,济济一堂,气氛热烈。刚好阿尔伯塔大学是我任教多年的大学,特别觉得亲切和光荣。博士颁授仪式简单隆重,接着,是庆祝叶教授教学七十周年,来自各地的代表轮流致辞。大会安排我代表北美学生致辞。我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跟随叶教授研究柳永的词,师生情谊深厚。我回顾了叶教授在温哥华生活的一些细节,比如,早年叶教授喜欢穿旗袍上课,文雅形象乃是大学校园的一道风景;温哥华华人社区经常有远道来听课者,座无虚席;她曾数次为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作诗词系列讲座,同时为南开大学的研究生筹措奖学金等等。
其实,除了上课和做她的助教之外,我与叶教授有很多机会接触。读研究生时,我刚好住在叶教授亲戚的楼下,经常和他们练习普通话。我在叶教授指导下写《柳永及其词之研究》(1976,后译写为中文,1985年香港三联书店出版)。有时候,周末与同学林水豪、余绮华等到叶教授家,谈天说地,话题多涉及中国发生的事情。那时西方汉学界对中国充满好奇,华人社区中年轻一代也开始对中国大陆产生浓厚兴趣,一九七六年夏天,我参加了温哥华青少年团,到中国旅游作近两个月的旅游,到过14个城市,初识祖国山河,非常激动,拍了大量的幻灯片,团友中有个叫Garrick Chu的,操机拍了纪录片,在CBC(加拿大国家电影局)放映。当时能够到中国旅游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我在几个不同场合放映了幻灯片,其中三次在叶教授的家里放映,她请了朋友来看。
“四人帮”倒台之后,我们与叶教授的话题更多了。中国百废待兴,我们研究文学的海外华人,都希望为祖国做些什么。后来,叶教授真的回国讲学,记得我全凭一股热诚跟她说,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做的,我愿意效劳。一九七九年二、三月期间,我突然收到叶教授从北京寄来的信,要我为人民文学出版社编选台湾文学的选本,叶教授想得很周到,信内还夹了一张两百加元的支票。
我在香港读中学时,已经开始看台湾文学作品。来加拿大时,行李内除了梁实秋主编的《远东英汉五用词典》之外,还塞进了几本文星丛书出版的袖珍本,记得有於梨华的《也是秋天》、《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和王尚义的《从异乡人到失落的一代》。在大学图书馆工作时,趁机会阅读不少台湾文学作品。为了编辑上述的台湾文学选本,我从文学杂志、单行本、选集到文集进行搜罗,选了篇目后,在复印机旁有时一站就是个把钟头。记得研究海外华人历史的魏安国(Edgar Wickberg, 1927-2008)教授经常到亚洲图书馆,看见我在复印,就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是为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的,他问,他们给你报酬吗?不,我是义务的,他听了有点愕然,说了一声“是吗?”。鉴于国内对台湾文学了解有限,我便把复印资料排好,连同作者生平介绍,一包一包寄到北京,直到完工为止。
之后,我再回研究院读博士。因为要照顾家庭,要读书,又要做助教,还在大学的成人教育部主持广东话和普通话的课程,忙得不亦乐乎,便把这件事情放诸脑后了。1985年博士论文写完,并侥幸获得阿尔伯塔大学的助理教授职位。有一次回到母校的亚洲图书馆找资料,在一本台湾出版的资料索引中,看到我编的《台湾小说选》有多个书评,包括《文艺报》上的一篇文章,令我非常惊喜。但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一直没有跟我联系,书也没有给我。后来评论家陈骏涛把自己的那本送了给我。我发现选本编后记,只提及感谢海外侨胞的协助,并没有提我的名字。
到了90年代末,系主任告诉我升正教授时,必须要把所有的著作,包括编的书,都要列出来作评估之用。但是我编的这三本书都没有署名,于是只好麻烦老朋友作家陈建功和评论家陈骏涛帮忙,又请叶教授写信去人民文学出版社。终于,人民文学出版社寄来一封证明信,日期是1999年9月28日,他们说找到叶教授到访的记录,证明叶教授信中所说属实,又说“鉴于当年的历史状况,凡参加工作者都不取报酬,也不公开署名,包括责任编辑也未在书上署名,只是以‘台湾小说编选委员会的名义写了一篇后记,其中谈到对海外同胞和侨胞的感谢。”信末说“谨写此信证明您为《台湾小说选》、《台湾散文选》、《台湾诗歌选》的编选做了很多工作,提供了宝贵的资料,特向您表示真挚的谢意。此致敬礼!”散文选和诗歌选二书我至今还没看到。我在互联网上发现人民文学出版社在一九七九年秋天出版了《台湾小说选》与《台湾散文选》,而《台湾诗选》则在一九八零年四月出版。①
2009年秋天,我获邀参加庐山第一届国际作家节。晚上,与几个作家闲谈,在座的河南作家杨东明说他开始时不知道怎么样写小说,看了《台湾小说选》受到启发,才知道怎样创作。他这句话,使我非常激动,我忍不住冲口而出,告诉他我就是那本书的编者,当时,大家脸上一片惊喜,对我来说,能够对中国作家的创作有所帮助,便是最好的回报。究竟还有哪些中国作家受到这些书的影响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因为有了叶教授的推荐,我这个研究中国文学的海外华侨,才无意中做了新时期两岸文学交流最早的桥梁,这是我怎样也意料不到的。叶教授的“书生报国情怀”对我影响巨大,当年,如果没有她的推荐,为台湾文学编选本的事情,便根本不会发生,这么一想,我更觉得应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记录下来,为台湾文学和中国大陆文学的早期交流发展史,做一个时代的见证。
2016年2月20日,温哥华
① 信中说《台湾诗歌选》,应是《台湾诗选》之笔误。
(责任编辑:庄园)
Abstract: Tiffany Leong, a Canadian scholar, talks about the process in which she edited Selected Taiwanese Stories, Selected Taiwanese Essays and Selected Taiwanese Poems in 1979.
Keywords: Cross-strait literatures, Selected Taiwanese Stories, Selected Taiwanese Essays, Selected Taiwanese Poe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