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耕 任怡安
电影《消失的爱人》的女性主义解读
○何春耕 任怡安
摘 要:《消失的爱人》不仅仅单纯是一部惊悚悬疑电影,它探索了现代生活中的婚姻焦虑、两性关系、不实新闻等诸多社会问题,反映了女性对于婚姻不幸的一种抗争,而且体现了后现代女性主义对传统男权的消解和颠覆。从叙事视角的切换、人物形象的塑造、个性风格的表现等几个方面来分析这部影片中的女性主义表现,可以更清晰地理解影片的独特艺术价值。
关键词:女性主义 《消失的爱人》 叙事视角 刻板形象 风格表现
电影《消失的爱人》改编自吉莉安·弗琳的小说,广泛而深刻的主题,丝丝入扣的情节,精准的剪辑,无懈可击的配乐使这部电影一经上映就获得了如潮的好评。影片讲述了高学历高智商美丽性感的艾米在婚姻出现问题时,对丈夫的背叛展开报复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对与错不是二元对立的,双方都扮演了受害者和施害者的角色。这部电影既是一场对婚姻生活的严厉拷问和深刻反思,更是一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激烈战争。
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根据聚焦主体的不同,将叙事视角分为“零度聚焦”“内部聚焦”“外部聚焦”三种类型。“零度聚焦”即全知叙事视角,叙述者是无所不知的;“内部聚焦”即影片中的人物为叙述者,从某一个或几个角色的视点出发讲述故事,角色不知道的事,影片也不会展示;“外部聚焦”即客观的叙事视角,叙述者为摄影机的客观视角,不参与故事,完全置身于故事外。
影片《消失的爱人》的前半部分由外部聚焦和艾米的内部聚焦组成。在外部聚焦中,影片从尼克与姐姐马尔的对话可以看出艾米是一个充满神秘感、控制欲强的女人。而尼克只是一个普通的婚姻逃避者,甚至是一个积极寻找失踪妻子的好丈夫。艾米通过一本日记,以内部聚焦的方式记述了她和尼克由恋爱走入婚姻以及他们婚姻生活中出现矛盾的过程。这本日记给观众呈现的艾米是一个为了挽救婚姻甘愿委屈自己做出牺牲的好妻子,尼克则是一个出轨家暴的懦夫,这些无疑会引起观众对艾米的同情和共鸣。
其实,这两个人都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角度来叙述,都是事实的不可靠叙述者。他们的谎言相互矛盾,上演了一场婚姻的“罗生门”。这种矛盾冲突即是男人与女人战争的一个体现,因为谁的故事更可信,讲得更好,谁就赢了。
女性通常被描写成感性的,温暖的,美丽的,性感的,智力、事业上不如男性的贤妻良母的形象。格拉菲尔认为:“媒介内容倾向于再现尤其是丈夫、父亲、儿子、老板或是别的男人所界定的年轻的、符合传统审美的美丽女郎,她们的形象被塑造成是被动的、消极的、屈从的、和依赖的。”[1]
影片中一开始艾米扮演的“cool girl”就是对女性刻板形象的塑造:cool girl性感、热情勇敢、幽默风趣,从不对她的男人生气,只会露出谦卑而又忠诚的微笑,她喜欢他爱的一切。面对婚姻的不幸,艾米理性独立,心狠手辣。完成了从cool girl到gone girl的蜕变,颠覆了女性的刻板形象。
在艾米开车前往其他城市的路上,她对那种没有独立人格的cool girl形象进行了讽刺,她指着一个发型怪异的女生判断“她的男人肯定是个喜欢色情漫画的男生”。“如果他喜欢狂野的女孩,那她就是个时尚潮女。”然后嘲笑了自己过去的这种依附于尼克的行为:“知道尼克想要个好妹子,我愿意为他尝试一次。我刮掉阴毛,喝着灌装的啤酒看亚当·桑德勒的喜剧,吃冷掉的匹萨,保持完美身材。”
艾米以一种抗争的手段对抗,而没有选择后现代主义的妥协、利用、纠缠、依附等出路。在抗争的路上,她没有选择正面冲突,而是选择了一种暗地里的报复。艾米在前男友汤米躲着自己后,将他污蔑为强奸犯,让他八年找不到工作,十年都没有女朋友。在尼克出轨后,她冷静严谨,包装自己,利用邻居,伪造怀孕,将自己打造为美国甜心。她看了很多犯罪小说和凶杀案纪录片,不惜扎破自己身体放很多的血,精心置犯罪现场,留下足够让人怀疑的破绽。为了伪装自己,她在镜子前剪掉自己的长发,喝可乐,吃高热量的食物,穿肥大的不得体的衣服,用锤子击打自己的眼睛,抽烟。完全改变自己cool girl性感美丽的形象。她阴柔却理性,美丽却智慧,在内心涌动着的欲望和情感之下为自己罩上了一层“冷质”的面纱,这种“冷质”反映了女性需要的自尊和自主意识,也是许多女性所根本缺乏的。[2]艾米这种绝不屈服的、充满了主体意识的顽强个性,导致了她走上这条反抗之路。
艾米疯狂的报复行为从根本上来源于她在认知上的焦虑。伏波娃曾引用拉康的镜像理论说明,每一个婴儿成长过程中自我认同的产生都要靠认识到他人目光中的自己来完成。当孩童还未具备自我评价的能力时,他们常常率先采用父母或者其他重要亲人的评价,完成自我认知。艾米的父母创作了一个全能天才、完美的、聪明的、了不起的艾米的形象。在十岁时艾米放弃了学大提琴,下本书里了不起的艾米就成了大提琴天才。她大一时被刷,了不起的艾米进入了大学校队。她没有养狗,了不起的艾米养了,小狗让她更贴近生活。普通的、不完美的、真实的艾米,一直都嫉妒着了不起的艾米,无比狂热地追逐这个角色认知。在现实生活中,艾米也要求尼克与她一同完成对完美婚姻的角色扮演。
总之,从《搏击俱乐部》中的马拉·辛格,《战栗空间》中的梅格·阿特曼,再到《龙纹身的女孩》中的丽思贝丝,《纸牌屋》中的克莱尔,大卫·芬奇的一系列影片中的女性形象无不打上这种“冷质”的多重人格气质的烙印。
从某种程度上说,《消失的爱人》是一部女权主义电影。女性作为情节的主人公,情节的“戏核”,故事情节的推动者,女性不再是“被看的对象”,而成为决定剧情发展的主体。其中处在弱势地位的男性形象也反应了对男权地位的消解。
尼克失业,唯一的经济来源是艾米出资的酒吧。房子是以艾米的名义租的,车也在她的名下。信用卡、家用设施、电话账单都是她的名字,连酒吧都是在她的名下。影片中的男警察评论“很耻辱”。这里看起来艾米赢了,然而因为这种女强男弱的关系给艾米带来了伤害。尼克不满被控制不甘忍受屈辱,与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学生出轨。因为他就是她的全部,自己可以在她那里重新找回他男人的自信。
当艾米生无分文的时候,她回到了有钱的前男友迪西·柯林斯身边。他将她带到了一所像城堡一样的湖边的房子,里面布满了摄像头,这是旧式的女性被囚禁的情节。他忽略她的感受,急切地向她展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有线电视、藏酒室、可调温的地板、按摩式的浴缸……当看到她肥胖落魄邋遢的样子,迪西给她买了得体的衣服、染发剂、化妆品、眉钳,让她去健身房,希望她可以尽快地看起来像从前的自己。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迪西爱的不是艾米,他只是觉得艾米才懂得欣赏“可以谈论18世纪的交响乐、19世纪的印象派,引用普鲁斯特原文”的自己。他所谓的新的开始也不过是要求艾米再一次拿出完美的伪装来取悦自己。
当艾米感受到迪西试图控制自己,处于强势地位时,艾米将他一杀了之。艾米再一次处于强势地位,一身血红的她就像一个为爱冲破荆棘的战士。电影通过简洁的杀人动作捕捉,结合快速的黑场镜头跳剪,并辅以粗矿而富有侵略性的电声配乐,渲染了一种原始、暴力的雄性气息。
电影道具不仅仅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物、修饰物或者填充物,它们在电影情节发展、人物塑造、情绪暗示等方面上往往存在推动作用。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声称,所有长的物体如木棍、树干和雨伞都可以代表男性生殖器,同样那些长而锋利的武器如刀、匕首和枪也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是体现男性权威的一种标志。[3]在这部电影中,艾米买枪来保护自己,用刀割开了男人的喉咙,用代表了男性气质的符号刀“强暴”了毫无防备的迪西,以一种极度暴力的方式消解了男权。
尼克和艾米所经历的婚姻问题,几乎每对夫妻都会遇到。婚姻焦虑,我们每个人都感同身受。尼克与艾米的搏斗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更是男人和女人两个群体之间的战争,她们都有各自的帮手。
艾米的帮手:以怀孕的女邻居诺艾尔·霍桑,尼克的姐姐马尔为代表的女性群体。
邻居诺艾尔在知道艾米失踪后情绪激动,一直想要找警察控诉尼克,告诉大家艾米已经怀孕六周。她在电视上称赞艾米美丽、聪明、善良,引起了公众对艾米的同情和对尼克的愤怒。她是女权主义帮手的代表。尼克的孪生姐姐马尔是尼克的精神支柱,为他出谋划策,在他被所有人唾弃时马尔依然选择支持他,一直保护他,避免他看到负面新闻。然而在马尔知道尼克出轨以及艾米“怀孕”后,大骂他蠢货、王八蛋,让他看电视里对他的批评指责,不理睬他,直到马尔意识到自己也被艾米利用。吉尔是一个男警察,但他深受妻子的影响“我妻子说他是个杀手”,认为艾米是个可怜的女人,不顾没有尸体等破绽,相信表象,坚持要逮捕尼克。无论是家庭妇女还是电视台的女编导、女化妆师,甚至是尼克的出轨对象安迪,所有的女性都联合起来对抗尼克。
尼克的帮手:以艾米的前男友汤米、律师坦纳·博尔特为代表的男性群体。
汤米的讲述给尼克提供了精神支持。汤米说,女生就像需要修缮的房屋,然而艾米把自己当成了她的附属物。她陪他出去买领带至少去了二十次。汤米觉得自己只是躲着她,给她点空间没什么大不了。尼克也觉得艾米的控制欲太强,自己的冷暴力不是什么大问题。尼克在这里获得了情感认同。
被称为“杀妻凶手的守护神”“反社会的标志之一”的律师坦纳,利用公众心理,把他打造成一个用于承认自己过错,深感悔恨,内心深处仍爱着妻子的男人,影响舆论走向。坦纳之所以对尼克提供帮助,不同于汤米的情感认同,是基于金钱所缔造的契约关系,为了满足能打赢“必输”官司的虚荣心。
我们注意到公众一直是舆论所引导的。开始时,媒体大肆夸张报道尼克人品有问题。丈夫在妻子失踪的海报前“笑一笑”,转眼便成了被刻薄批判的素材;一张尼克与别的女人的照片被当成是在妻子失踪期间与别的女人调情的证据。后来尼克进行危机公关,承认自己是混蛋时,主持人又引导观众原谅他。事实上,媒体无论是对艾米受害者形象还是尼克的好丈夫形象的打造都是为了迎合公众的“剧情需要”——对于大团圆结局懦夫般的依恋。
在整个事件中保持中立的只有两个人。第一个负责艾米失踪案的女警官。从发现艾米日记开始,就觉得这个显而易见的线索颇为蹊跷。她没有被感情所蒙蔽,看重证据,思考事情的逻辑,更容易察知真相。第二个是非主流的女邻居。当艾米端坐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观看她和媒体一起炮制的“凶案”时,她的廉租屋邻居却一针见血地指出:屏幕上的艾米傲慢,且工于心计。长期在底层摸爬滚打,他们见惯了世态炎凉,也因此对中产阶级精致的伪装不屑一顾。一个是没有结婚的男人婆,一个是社会底层的颓废女,她们没有艾米风光,也没有得到艾米在结尾所获得的补偿。这两个人都不是社会所喜欢的传统女性形象。正是因为这样,她们才能打破性别的局限,从情感中抽离出来,看到现象的本质。
在这场战争里,艾米看似好像赢了,可是从一开始她就输了。她的一切努力、一切抗争都是为了给尼克一个教训,为了挽救婚姻。她的世界依旧是绕着男人转,她的生活定位依旧是男人生活的附属。当看到尼克回到深情款款、信誓旦旦的形象时,她又回到他的身边,扮演起好女人的角色,即使知道尼克完全不爱自己,也愿意维持表面的和平。她赢得了婚姻,却没有赢得爱情。
注释:
[1]孙媛:《解读<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女性主义》,美与时代(下旬刊),2013年,第5期,第117页。
[2]高明:《李少红影视作品的女性形象特质分析》,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第60页。
[3]参见蔡海燕:《通往天堂的不归路——影片<末路狂花>的女性主义解读》,电影评介,2008年,第1期,第33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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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孙媛.解读《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女性主义[J].美与时代,2013,(5):116-118.
[10]冉隆丽.从电影《罗拉快跑》论后现代女性主义对传统男权的消解[J].电影评介,2012,(9):57-58.
[11]郭阳.《末路狂花》——看上去很“女性”[J].电影评介,2010,(10):60-62.
[12]蔡海燕.通往天堂的不归路——影片<末路狂花>的女性主义解读[J].电影评介,2008,(1):33.
[13]高明.李少红影视作品的女性形象特质分析[J].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06,(4):60.
(何春耕,任怡安 湖南长沙 湖南大学新闻传播与影视艺术学院 410002)
项目基金:(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课题“多维视野中的我国中小成本电影研究”[项目编号:12YBA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