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与诺贝尔文学奖
宇文正YUWENZHENG
台湾《联合报》副刊组主任
台湾东海大学中文系毕业,美国南加大东亚所硕士,有作品集十余部
那天我被分配的工作是,在接近晚间七点的时候,到楼下编译组等候桂冠得主揭晓。那是2000 年10月的第二个星期四,我到《联合报》的第二年,当时副刊组虽也有几部计算机,多半用来处理文书、收稿,我们都还不太会上网搜寻资料。我站在编译组的计算机前屏息等待,听到前辈念出:“Gao X ing-jian……?谁?”高—高—高行健!我一路奔上楼去,狂喊着高行健!不知兴奋什么,我根本没有读过他半本作品。同事们一听,真的吗?真的吗?虽然早有耳闻,副刊组同仁还是陷入极度亢奋的状态。义芝主任马上打越洋电话联系上了高先生。其他同事们分头约稿、采访、找书,整个副刊组混乱而斗志高昂。大约到十一二点吧,独立的专版做出来、校对完、送版了,大家热血未凉,曲终人不散,跑附近的金海岸吃活虾,回家时已是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第一件事便是比报,确认战果。这是我的诺贝尔文学奖初体验,却也是最激情的一次。因为在这之后,文学式微,文学都不被重视了,谁还理诺贝尔奖;网络发达,文学人在第一时间上网便可知道结果,不必等待第二天报纸揭晓,有Google大神之后,要搜寻相关讯息更是容易;而即便再有中国人得奖,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年高行健的《灵山》,从十月得奖后到次年初的国际书展,短短三个月,共销售十二万本,《一个人的圣经》热卖七万本,连剧本《八月雪》也卖出了一万五千本;等到2012年莫言获奖,在出版业就未曾听闻有这样辉煌的业绩了。
但即使聚焦力已不可同日而语,诺贝尔文学奖的揭晓,仍是副刊的年度大事。我的记事本上早早便会在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四那一格标明“Nobel”大字,家人也知道,每年的这一天,我一定会加班到深夜。
这个传统,是从痖弦先生建立的。郑树森先生《结缘两地》(洪范2013年出版)书中有篇《〈联合副刊〉与诺贝尔文学奖》,便详述了在70年代后期痖弦入主联副之后如何掀起了台湾副刊的年度“诺奖大战”。在那个甚至还没有传真的年代,越洋电话极其昂贵、不能直拨,联副与海外作家是以电话边念边抄的方式,而能在第二天刊出得奖作家的介绍及中译作品,它带动了台湾报业的诺贝尔文学奖风云,连香港、新加坡等地的华文报纸,也经常在次日将《联副》《人间》的报道原文照刊。
这几年来,其他报纸副刊逐一退出了这场竞赛,只要交给报社编译组及文化记者,一样能够提供报道,副刊场上似乎只剩下《联副》在“玩”了。每年十月初,副刊组仍会为此开会,资深同事会整理好一份预测资料,大家依照语系分配,分头联系作家、学者在揭晓当日为我们“stand by”,如果命中了,立即帮忙撰稿评析。揭晓那天,一定是全组留守待命。至于那预测资料从何而来?真不好意思,除了长期关注、累积的名单之外,诺贝尔奖的赌盘(博彩)也是重要的依据。例如去年(2015)得奖的斯维拉娜·亚历塞维奇就是赌盘上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