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 月
弦月像斧子上的寒光
星星退到一旁
夜色中
树丛在风中交头接耳
一只鸟被惊起
向空中抛出一根绳索
屋里的灯光如豆,弦月
可是我握不到它的把柄
在这个早晨
天气放晴
在这个早晨
有人像一片云
一样,从这个世界消失
蒸腾的水气
哭泣着奔向大地
深秋的树林穿上了盛装
寒风中
叶子跳响最后一曲
它们集体向大地鞠躬
秋游虞山
在剑门
狭小的长寿桥走过了无数的香客
巨大的枫杨树
向天空伸展开它们的臂膀
像拿着枪举向天空欢呼的士兵
梳理着风使它变得更加温顺
空旷的山顶上巍峨的藏海寺
它黄色的砖墙
映照着蓝天白云
山坡蜿蜒起伏就像我一路走来的日子
我今天走过仿佛温习从前的功课
阳光投射在山脚下闪亮的尚湖,
从山顶望下去它寂静一片
它安详的姿态使得四周臣伏
房屋、树丛仿佛听命待发的军队
人类的心脏只有拳头般大小
有时它的激荡却超过湖水的波浪
在这山顶上寻找安宁的人想相忘于江湖
就像现在是秋天无关夏季的成长
客莫斯的冬天
客莫斯的冬天
我在喝着酒御寒
有人在温暖的南方,翘着脚
在沙发上抽烟,品尝着咖啡
被一部灾难片吊足了胃口
一种寒冷
并非来自空中、风或大地
心安理得的人正悠闲自得
因为财富已麻醉了他们的恐惧
而我已一无所有
只剩下对诗歌的热爱
就像你热爱女人
但无法将她们全部占有
一双筷子曾被无数人握过
它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
而放弃意味着死亡
就像一棵枯树
人们还称你树其实你已经不再发芽
在下崖
——给瑶瑶
在下崖,新安江湍激的水流已逃离岩石的羁留
此刻宁静的水面仿佛在摇篮中沉睡
当太阳的使者在山顶向我们凝视
冰凉的江水酝酿出一丝薄雾
如村子里酿酒作坊木桶上蒸腾的水气
它们伸起腰慢慢直立
这时人群如蟋蟀的翅膀开始躁动
渔火在这一刻点亮
渔夫躬腰而起的身影隐约显现
向空中优美地抛撒出他的道具
这堪比百老汇的金色舞台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就像厨师在砧板上快速切下一堆水果薄片
当太阳出现在它最初的位置
人群如发条走回原状
他们匆忙地收拾起长枪大炮
大巴怒吼着在泥地里爬行
轿车灵巧地在杂草中前进
天顶的幕布逐渐褪去
把这里的一切交还给早起耕作的农民
日 子
就像我轻点鼠标
照片挤向屏幕的一个角落
随着碎片在无形的垃圾桶安身
“刷”的一声,一切都烟消云散
日子就像磨盘中的谷粒
在旋转中反复碾磨
变成粉,被别人吃掉
就像此刻,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看得见那些捐助者的名字
试着在散落的叶片上寻找指路的经文
但它们也已经开始腐烂
新的叶片不再落下
你必须熬过严冬
鸟 巢
——赠忧伤的晨鸟
这里居住着“忧伤的晨鸟”
当太阳升起,光芒像利爪挑破窗帘
他仍在另一个世界滞留
在堆砌的书籍,交织的印刷品
满地,甚至筑向屋顶
像农夫的草垛
像山民过冬用的柴堆
仿佛砖块,砌起的巢穴
在虞山脚下,他已远离他的故乡很久
但从前的日子仍会经常来访
停留在他的早晨
有时候他会站在梦外凝视
仿佛一转身就可以回去
回到遥远的俄罗斯
杭州城里人声嘈杂的服装市场
回到上海滩繁华的街道
和心仪的人同行
路过一间老式咖啡馆
二个人坐着互相对视
心想着叶芝,不必再吟唱“当你老了”
四十多岁我已经是老夫
像苏东坡,骑着马吟唱
发一些少年狂妄
而他的朋友们在屋里高谈阔论
抽着烟谈论诗歌
时光最终在堆积的碗盆上落下
黄昏的一缕光在厨房间滞留得很短
这时他回到他的朋友们中间
用乡音唱起了黛玉焚稿
让它去吧
从高耸树丛隐秘的枝头
传来逃离樊笼的鸽子
“咕咕”“咕咕”的叫声
孤独,低沉地
回荡在空旷的公园
伴随着陆续散去的人群
如黄昏归巢的飞鸟
在花朵即将闭合
太阳披上金色幕布
这使我想起教堂的尖顶
神父或者是庙宇中的大师
像是一个披着灰色袍子
的救赎者
它低沉的祈祷
比起地面上那些吱吱喳喳吵架
跳来跳去追逐种子的麻雀
更让我愿意侧耳倾听
用于校整我大脑的琴弦
当阿多乃将光和天空分开
这种声音就仿佛是
一种召唤
灶 台
每次深夜回家
经过路口的转角
我总是能听到
摊档上传出的声音
丁丁当当
勺子敲打着铁锅
飘来阵阵香味
甚至我走进电梯
到达楼层的高处
舒服地躺在床上
我仍侧耳倾听
勺子和铁锅的对话
丁丁当当
让人安宁的音乐
在我童年玩耍的时候
每当母亲在灶台忙碌
从厨房间传来
丁当丁当的声音
心里就会觉得慌乱
那是一种感觉
你越想越是会感到紧张
赠徐烽
整个下午我都在
忧郁的气氛中度过
直到我起身离开,那间
充满变异面孔的房间
在开满紫色的铁线莲、康乃馨
和火红的石榴花、月季
的花园中现身
渐渐地绽放成其中的一朵
点头向主人致敬
我急切地询问
记录下它们的名字
但我仍不明白
我播下了善
收获的却是恶
当我在黄昏中离去
看见院子在暗淡的
光线里越发明亮
那摇曳的石榴花
和探出篱笆的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