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在南方
第一回去电影院,有点不安,环绕声那么迫切,这让我看惯了露天电影的耳朵受不了,身边没人拉家常也没小孩儿哭着喊娘,或者半大小子在放映机前故意举起手,光束映在屏幕上,接着有人呵斥……
去电影院的感觉是全新的,有点像给眼睛耳朵过生日,这让人喜欢。有一阵儿,一个人去,像是有点孤单。有一阵儿,两个人去,买桶爆米花,影院里好像有点甜味儿。有一阵儿,三个人去,有小孩儿啦。后来,孩子大了,有一次,我们仨到影院,坐在三个不同的放映厅,看了三场不同的电影,回家的路上相互剧透,乐不可支。
有些电影记得,有些却忘了。
影院里看过印象最深的是《泰坦尼克号》,像是空气里都是眼泪的咸味儿,苏格兰风笛好听,抽泣好像也是配音。
可小时看过的露天电影却历历在目,《花为媒》很特别,跟战斗片不同,有大段的唱词,我现在还记得:桃花艳,梨花浓,杏花茂盛,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感觉特别美,还有,就是人说话拿腔拿调的,像是嘴里含个酸杏子。男主角王俊卿说,我爱表姐!让我们模仿了很久,我们甚至还想着自家表姐来了,要当面说给她听。
有些台词有意思,我们喜欢说,像《小兵张嘎》里的: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甭说吃你几个破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交钱!像《红日》里的:汤司令到!这些台词,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用上,比如上自习课闹哄哄的,忽然听见老师的脚步声,一个同学轻轻说,汤司令到!顿时鸦雀无声。
有个伙伴把台词用得最为精妙,有一回被他妈打了一顿,他哭着唱《洪湖赤卫队》韩英那一段:娘啊娘,儿死后,你把儿子埋在那高山上……他这一唱,着实把他娘吓坏了,给他打了一碗荷包蛋,他吃了个美!
有部外国电影我两年之中看过三次,名叫《奴里》,一个为爱人复仇的故事,里面还有一只忠勇的狗。至今还记得那一幕:伐木场老板巴希尔扑在奴里身上,然后是镜头定在手上,一只大手压在一只小手上,小手挣扎向上,未果,然后无力地垂了下来。接着,就是奴里在雨里奔跑,后来跳进河……
第一次看时,不知道这一幕干什么。第二次看,感觉是在摔跤打架,我们打架时常常用这样的动作,不至于去跳河自杀吧?第三次看,这一幕像是闪电,原来这样的……这像是性启蒙。我记住了一点歌词:她好像村前流过的小河,她像洁白晶莹的冰雪,她是山谷的神灵。
那时乡下电影,翻来覆去好像就是那么几部,但我们还是要去看,好多情节都记住了,以至于某个女特务一出场,我们集体会喊一声:死不要脸的!偏偏这个不要脸的,让人想入非非,比如找个老婆要像特务那样的!
电影院一直都是恋爱的好地方,但不宜于热恋,难得集中精力,等到恋情安稳,才是观影的好时候。
露天电影场也有恋情,有一回,我看见一对男女远远地站在银幕后面,他们看电影,我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