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小无
民国时有个很好玩的事儿,就是无论职位尊卑,都喜欢跟人称兄道弟。混江湖的黄金荣、杜月笙们称兄弟,写文章的鲁迅、刘半农们称兄弟,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陈独秀、李大钊也称兄弟。连军政界都一样,德高望重者如孙中山,对蒋介石这种无名小卒都以“兄弟”示亲切,孙在广州被陈炯明困住的时候,致电小蒋,几乎是喝血酒的语气:“粤局危急,军事无人负责。无论如何,请兄即来助我。千钧一发,有船即来,至盼。”让蒋心花怒放。
如何才能牢固地维系“兄弟”之间的情谊呢?有个很好的办法,那就是师从三国刘关张和水浒梁山好汉,走正式的程序——结拜。
但在民国,烧黄表斩鸡头已经很不文明,属于帮会之粗鄙行为,上流社会习惯于换帖子。比如说,您想跟尚未发迹的蒋介石或者吴佩孚结拜,先工工整整在一张红纸上写上自己的姓名、籍贯和生辰八字等,再用红纸包好,请一个稍有身份的中间人送过去。倘若对方也有此意,就会同样奉上自己的相关信息,然后择良辰吉日请一批见证人吃顿饭,结义者按年纪大小排好顺序,便成了金兰之交。
在民国,从“兄弟”身上捞到好处最多的人,是大家熟悉的蒋委员长。
委员长“正式”结拜的兄弟有多少呢?据不完全统计,有四五十个,摆出来能坐几桌。他仿佛有“结拜”之瘾,少小离家求学时,就与人拜把子结了“十兄弟”,张三李四之流,姓名已不可考;东渡扶桑后,又交了好几位“兄弟”;民国初建、北伐兴起、南京建府、中原大战,蒋源源不断结交新兄弟,忘记老兄弟。连他自己都在日记里承认,这一生中最喜欢“异姓兄弟之交”。
蒋介石的早期兄弟,大致可称为“奉化帮”,年龄参差不齐,身份五花八门,有学堂教员,有革命志士,有帮会首脑,多屠狗辈,却也豪迈仗义。少年兄弟中,蒋与周淡游、王恩溥等的关系尤为密切,可谓刎颈之交。正是两位哥哥,将蒋介石这个无名小卒推到了历史坐标的转折点上。
周淡游曾东渡日本求学,与孙中山的左右手、浙江人陈其美来往密切。后来蒋去日本,正是通过周淡游认识了陈其美,并由陈其美介绍给了孙中山,由此开始步入中国的政治舞台。至于王恩溥,更是过命的交情。1913年5月,反袁的二次革命失败,蒋介石遭到通缉,躲回奉化,依仗盟兄盟弟庇佑。他经常与王恩溥来往于上海与宁波之间,某次两人被密探跟踪,为了甩掉“尾巴”,王恩溥将人引走,结果蒋贤弟脱险,王大哥被抓住给毙了。蒋多年后仍念念不忘:“恩兄对我,有再生之恩。”
随着地位的提升,眼光不能只往下看,还得结交高一层次的兄弟。倘若一直与贩夫走卒为伍,那么最多只能“名震乡野”,而不会“千里封侯”,更谈不上什么“荣登九五”了。
蒋介石在东京振武学校学习的时候,就与陈其美、黄郛结拜,陈为大哥,黄为二哥,蒋为三弟。千万别以为这三兄弟当时有“推翻清廷、建立民主共和国”的崇高理想,孙中山先生在日本讲授民主、民权,自己尚一知半解,“三民主义、五权宪法”还是一个构思,能指望陈蒋等人为之奋斗?若说三人只想在乱世之中“博个功名”,倒是中肯。
不懂三民主义不要紧,跟对人就行了,黄郛、蒋介石认准了陈其美,陈认准了孙中山。也许连陈其美自己都没料到,蒋介石后来会爬上国民党的最高宝座。陈不经意之间,居然串联起来国民党的两代核心。
陈其美,字英士,家境殷实,在江湖上很有号召力。辛亥年间,陈在江浙翻云覆雨,先定上海,再促浙江、江苏反正,还组织民军打下南京,创造了大好局面。在日本上军校的蒋介石正是应陈大哥的号召放弃学习,赶回国内参加了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
1912年1月,孙中山在南京成立“临时政府”,宣布民国成立。居正等人回忆“从孙中山回到上海,直到赴宁就临时总统为止,一切招待皆由沪军都督陈英士负责”。大哥是共和元勋,小弟也大树底下好乘凉,上海都督府内,黄郛、蒋介石、戴季陶、张群、吴忠信、邵元冲等一干人基本构成“陈家党”——当然,这些人后来也是蒋家政权的核心,另外,他们也结拜了兄弟。
无论贫穷与富贵,兄弟一定得讲义气。
1916年国民党倒袁时,陈其美潜伏上海遇刺身亡。蒋介石闻讯,冒着生命危险前去为大哥收尸,让孙中山刮目相看。陈是国民党内的军事人才,意外陨落,孙中山痛心不已。不久黄兴病逝,孙中山失去两大干将,故而蒋介石成了蜀中廖化。在孙眼里,蒋介石几乎等同于“陈其美第二”,忠义、豪迈、机警,有领导才能。在护法运动期间,孙中山改编“粤军”,先后任命蒋介石为大元帅府参军、粤军第二支队司令等职务;陈炯明与孙中山分道扬镳后,孙中山在永丰舰上急电蒋介石,也用上了“兄弟般”的语气;黄埔军校初建,孙委托蒋担任校长,“恳请兄为革命培养一支绝对忠心的军队!”蒋由此从麻雀变成了凤凰。
在党内争权的时候,大哥陈其美上海都督府内的旧人如杨虎、何应钦、戴季陶、邵元冲、张群等人均摇旗呐喊;江浙财团中的张静江、陈其业则提供大量款项;就连上海滩青帮大亨黄金荣、杜月笙等人对蒋也是给予万分拥护。
在民国,遇到一位好大哥,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兄弟,您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