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苑婷
沃伊切赫·维德瓦克(Wojciech Widlak)
波兰著名童书作家,生于1957年,与埃尔什别塔·瓦休琴斯卡合作的“小球先生”故事系列广受大人和孩子喜爱。至今已出版二十多部作品,获得过十几项文学奖。
四十多岁的沃伊切赫·维德瓦克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了:他换过六七份工作,做医药周报的记者、在糖厂搞销售、当戒烟杂志的编辑、去新加坡卖电脑,兜兜转转又到朋友创立的出版社帮忙……
当时的他完全没想过,20年后,他会以波兰童书大师、小球先生之父的身份来到中国。
这是他口中的“a far-far-away country”。来到北京,他打好领结,行李箱里装着波兰孩子家喻户晓的小球先生、一只小白狗、一只小黄鸭和一只稍不留神就会被忽略的小苍蝇。
噢,要决定把什么装进行李箱可是个永远的难题,他把他的行李箱拉到了孩子活蹦乱跳的活动现场,讲了一个远行前的故事。他模仿绘本里鸭子“难难”和小狗“点点”的语气讲故事,说的是波兰语,中国孩子们当然不懂,但一个个身子前倾,着魔似的盯着这个“肯德基爷爷”瞬息万变的嘴:鸭子难难是个急性子,语速快如子弹,是把不喘气不停顿的机关枪;轮到慢性子点点开口,是皮球倏地泄了气,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拖着尾音……
要知道,孩子永远不掩饰他们的爱憎。
乍一看,“小球先生之父”长得和小球先生很有几分相似,至少,他们都打着领结。但现实中的维德瓦克爷爷甚至比那个二次元的小球先生更有魅力:小球先生总是安静、沉稳、内敛,但维德瓦克的善意中带着外放的热烈。你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学表演出身——且不论眼里眉间举手投足,他根根银发条条皱纹都是戏。
这种天赋是人们所期待的一名好童书作家应有的特质。
但人生的前40年,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天赋。在遇见小球先生之前,关于自己,40岁的维德瓦克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很少打领结,从没想过会给孩子们写故事,在公司里是个人缘极佳的老好人,但也仅此而已。
这一切改变,始自一张小纸条。
20年前,他在朋友的出版社工作,兼任了好几家杂志的编辑,其中一家便是育儿类杂志《儿童》。当时,负责尾页解谜类栏目的编辑恰好离开,近乎随便地把这两页的编辑任务交给了对此毫无经验的维德瓦克。
“Me?”维德瓦克睁大了眼睛,脖子前伸,双手摊开,“Let’s try.”
就在此时,一直在为解谜栏目供插画的瓦休琴斯卡给了他一张小纸条,线条简单极了:一个光脑袋圆滚滚、有着小丑红鼻头、戴着领结的绅士,一只小黄鸭和一只小白狗站在他左右。
那个绅士,像极了自己。也许是插画师在表达对新上任编辑的善意吧?但让维德瓦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之前他与瓦休琴斯卡只匆匆见过一次面,甚至没过多交谈。关键是,那次,他戴了领结吗?
但无论如何,看到纸条绅士的第一眼,维德瓦克立马知道了他的名字——Mr. Butterball,小球先生。鸭子和小狗也当即在他脑中活了起来:这鸭子活泼吵闹,喜欢调皮捣蛋制造灾难,就叫它“Disaster”(中文译名“难难”);小狗低眉顺眼的,看来是天生敏感内向的类型。对了,再加一个不会说话的小飞行物苍蝇——世界上第一位小球先生和他的伙伴们从此诞生了。
相较之下,解谜游戏?真是无趣啊。
和插画师一拍即合,维德瓦克决定把解谜栏目完全改版,换成小球先生的故事。既然如此有眼缘,就自己操刀上阵吧。
从此,每月写一个小球先生的故事,成了维德瓦克工作的一部分。男孩通常喜欢的冒险类故事是向外部世界拓展的,维德瓦克的故事却是向内温柔地守护住家庭的安全感,故事都发生在家庭内部,简单中带些趣味:比如家里的洗手池堵了,他们把水池的“咕噜”声当成怪物,把疏通杆当作长蛇,齐心协力帮长蛇赶跑怪物;比如临行前,鸭子难难和小狗点点因为要把什么装进行李箱而争吵不休……
常有父母读者对维德瓦克说,你简直在写我家的故事!
维德瓦克确实有3个孩子、9个孙子孙女。但那些故事是怎么生长出来的,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个谜。年过花甲,加上记忆向来混沌,他常常记不清刚发生过的事情细节。他也试过像别的作家那样随身带个小本子记笔记,但就是行不通。最后他放弃了,还是回归自己最自然的“感觉派”写法,从某个场景出发,让这些在他心里本来就是活物的卡通形象带着他走,且看看这故事会走到哪。
或许正因此,书中那些描写某种感觉、情绪的篇目,像是画卷里色彩明快的水彩浓浓地化开——我甚至觉得,那是全世界敏感内向者的自白信,而绝不仅仅只限于孩子或大人。活泼的鸭子难难突然感到无意义的忧伤,小球先生让温暖的小夜灯驱散窗外的乌云,给了个紧紧的拥抱;小狗点点对月亮突然产生奇妙而莫名的感觉,小球先生理解却无法解释,默默把灯关掉,一起在月亮下玩手影游戏……
小球先生的插图
或许是因为小球先生自己,也体会过人生中那么多难言的时刻吧:“尽管生活发生了那么多变化,绿草和篝火的气息还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火星儿也还像从前一样升起,与天上的星星融为一体。点点注视着火苗,在里面看到了火鸟、斑马、长颈鹿、城堡和整座城市……”
所以,他不强迫孩子说,也不强求纠正和改变——这一切显得太过霸道和强势。他只希望淡淡的,用最顺其自然的方式,给予信任、温暖与爱。
也是从这里开始,维德瓦克发现自己的人生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