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萌
最初去《甄嬛传》剧组试戏,蒋欣原本出演“曹贵人”,她不知哪儿来的劲,希望导演郑晓龙让她试试“华妃”。“你不行。”“你没看我演,怎么知道我不行?”“那你试试吧。”蒋欣那句“哭哭哭,就知道哭!”一出口,郑晓龙埋着的头触了电似的抬起来。没几天,蒋欣接到通知,“华妃”由她出演。
不久,“华妃”成为蒋欣人生的转折点,也成为她最为知名的“标签”。
华妃、樊胜美、木婉清……蒋欣被记住的大多不是女主角,她却乐在其中,“我特别喜欢演女二号、女三号,可以让我肆无忌惮地发挥。”
童星
蒋欣小时候,举家搬去河南,她想报舞蹈学校,排队报名时一个阿姨问她,想当演员吗?她点点头,跟着阿姨试镜去了。导演相中了她,演了一出电视小品《谁之过》。她开心地想,终于可以当演员了。
小时候拍戏,剧组会从北京请演员,一说请到了中戏的演员,大家都会觉得了不起,蒋欣耳濡目染,一个懵懂的梦想由此而生。“中戏对我来说,就是艺术的殿堂,那儿的演员和别的演员不一样,是镀了金的。”
长大后,蒋欣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她顺利考到了三试,然而天不遂人愿,最终录取名单里,并没有她。挫败感一下子把她击垮了,在赞美声中长大的蒋欣,那段时间很痛苦。她去河南省艺演了1年戏,日子如鸡肋般食而无味。厚着脸皮,蒋欣争取到了《大脚马皇后》的丫鬟角色“秋菊”,北漂提上日程。
北漂
北漂开始,蒋欣去跑组,“你哪儿毕业的?”“我不是科班出身的。”“行,资料放这儿吧。”从此没了下文。重复几次后,她有些生气。再遇到这样的问题,她直冲冲地回人家:“你要找学院派吗?我不是。你要试戏,我不怕!”
改变发生在出演《天龙八部》木婉清之后。剧集的热播让蒋欣初露锋芒,再去见组,她不用在角落里坐着难受了,副导演会出来招呼她:“蒋欣,这边这边,导演在这边。”她就从一大堆中戏、北影的人群中大摇大摆走过去。这给她带来极大的心理满足。
木婉清之后,《仙剑奇侠传》的女苑、《欢天喜地七仙女》的绿儿、《危情杜鹃》的路晓娜……蒋欣戏没断过。“戏不断”成为她舒缓心绪的好方式,“这证明了我的能力,我不是最好看的,身材也不好,但我戏不断,这就可以了。”
这些角色都不是主角,但她照单全收,目的简单——挣钱。“我清楚有些戏接了不会有任何反响,但我想买房子,想让爸妈住上自己的房子。”这大概是木婉清之后的8年里,蒋欣的状态。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2009年,房子有了,生活好转了,“华妃”来了。华妃
世人看到了华妃的蛮横和霸道,蒋欣却满脑子是华妃的痴恋与悲苦。她和郑晓龙讨论过华妃感情的动机,郑导认为“华妃知道皇上是因为年羹尧才对自己好”,而蒋欣则坚持“华妃觉得皇上是喜欢自己才对哥哥好”。这是华妃所有行为的根本逻辑,于是,年羹尧觐见皇上时,华妃才会手忙脚乱,一副“你怎么这样给我丢脸”的样子。她爱得痴,又傻,蒙蔽在自我幻境中。郑导当时妥协了,说,你这么演,就对了。
一场夜戏,剧本上写华妃等皇上未得。蒋欣和导演商量,希望坐在门框下望着月亮演这场戏。“月亮跟门框更容易表达女人思念爱人的状态。”她一袭红衣,靠着门框,望着月亮,看着影子。形影相吊的感触,和对白一同溢出了屏幕。
华妃死的那场戏,蒋欣用了最多的力气,开拍前一晚,她一直在琢磨怎么帮华妃翻盘。“这场戏很重要,演不好,前面的锋芒、狠毒、蛮横,都立不住。演好了,一个反转,观众会回想她之前的种种,才会觉得那都是合理的,这个人有血有肉,并不讨厌。”
拍的时候一切流畅,甄嬛缓缓道出华妃不能怀孕的真相,揭穿皇上对她好的原因是年羹尧,她初见甄嬛的眼神没有了——这是蒋欣为华妃设计的,看甄嬛独有的眼神:色厉内荏,霸道里带着嫉妒,明知斗不过也不甘示弱,不比对皇后的不屑一顾,也不比对皇上的娇嗔妖媚。那一刻,华妃眼神渐软,转而愤恨,化出浓稠的痛苦,“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喊完这句话,“嘭”地一下撞了墙,墙是软的,但蒋欣撞着生疼,好像华妃真的就这么死了。
杀青那天,蒋欣拿着行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不敢回头,因为一扭头就能看见华妃的背影。她甚至幻想过华妃来梦里道别,华妃穿着丝绸长衣,腰身婀娜,白皙纤长的双手撩开帘子,跟她说,“嘿,我走了”。笑声盈盈,没有痛苦。
樊胜美
古装戏拍完了,穿着现代装的“樊胜美”来了。
剧本里的樊胜美是个“捞女”,家徒四壁,还不停买名牌,期待钓个大款,物质到骨子里。蒋欣觉得有这样家庭的女孩不应该这样,于是,建议把名牌改成了A货。后来,才有了和曲筱绡第一次见面“撞包”的尴尬。
《欢乐颂》里有一幕对白是蒋欣的即兴表演。那天,导演架好机位,等待樊胜美的爆发。她有些紧张,其他4位女主角也有些紧张,都不知道下一幕会发生什么。
第一声哭号之后,蒋欣就入戏了。痛陈身世,对家庭的委屈,对爱情的胆怯,对工作的谨慎,不甘、愧疚、痛苦……蒋欣极强的对白功底穿透了每一个镜头。她不停地说了7分钟。说完了,刘涛饰演的安迪慢慢走过来,紧紧抱住了樊胜美,很美式地说了句“Hey,girl”。蒋欣觉得好温暖,哭得更大声了。这段对白最后剪到了4分钟,这一幕也成了《欢乐颂》里极为精彩的镜头。
樊胜美由原来剧本中彻彻底底的“捞女”,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蒋欣的演绎功不可没。“很多角色我很想演,因为导演好,班底好,但有时我并不喜欢这个角色。我必须得挖她的好,让我自己接受她,证明她不那么坏,不然我没法妥协。”
不苦
蒋欣接的角色没几个得以善终,用网友的话总结是“两千年不孕不育”,她说没关系,戏跟人生是反的。
她仍想去中戏,希望成家生子,怀孕时回到校园,在读书声里,弥补最好年华里自己没有吸取的养分,然后继续表演。希望老了以后,别人提到蒋欣能够说,哦,那是一个演员。再往上,人家说,哦,那是一个艺术家。
当演员多快乐啊,这种快乐从童年拍《坠子皇后》时就开始了。在一场戏里,蒋欣跪在雪水里不起来,求师傅收她为徒。寒冬腊月,戏很长,她一直跪着,雪跪化了,成了一滩水,冰凉。拍好导演喊停,妈妈冲过去把蒋欣抱起来,捂着膝盖揉啊揉。她穿的棉裤湿透了,妈妈一脸心疼:“拍戏多苦啊。”蒋欣却一脸乐呵:“这场戏拍好了,拍戏多好啊。”
拍戏的苦都不是苦,是快乐。对蒋欣来说,这种快乐,无穷无尽。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2016年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