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聪
父亲早早把东西送了过来。
从汉口赶过来,已经中午十二点。太阳很烈。我站在校门口,慵懒地眯着眼,看父亲下了公交车。没有一丝风,灼人的阳光一圈圈打在学校人行道的树冠上。
我接过父亲手里的东西。父亲穿着一件红色外衣,很少见,头发也像刚洗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从红衣兜里掏出那半盒烟娴熟地点着。
“怎么,今天没课?”
“嗯。上午没课!”
我们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里走。正值放学,校园里人流如潮,穿过人群,我和他一前一后来到学校后面的餐馆。我钻进一家我常来的店,找了个靠窗的位子,父亲也对着我坐下来,店里服务员很热情地上了茶和菜单。
“你点!”父亲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好吧,那我就随便点啦!”
菜是很快就上了的,我也不知该说点什么,闷在那里,只顾着吃饭了。
他也是的。忙着扒饭,不过他吃饭的速度实在比我要快,还不到十分钟的工夫,他便放下了碗筷,擦擦嘴,坐在那里,夹着一支烟,看着我,又透过窗子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校园。
“哎!那栋楼是干什么用的?”他问。
“嗯,那是学校图书馆。”
“哎,你们学校外面这个湖有好大咧!”
我放下碗筷,坐了会儿。父亲去柜台付了款。
从店里出来,顶着阳光,有点闷热。
“我们去湖边转转吧!”我说道。说起来,我几乎记不得和父亲有过这样一起散步的时光。印象中,他总是忙,我也总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沿湖的公路少有人走,车子也很少,路边种着绿影婆娑、葱葱郁郁的垂柳,有几个戴着墨镜的人坐在湖边石头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平静的湖面。父亲走在前面,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我跟在他的后面。
“哎!你什么时候放暑假?”
“快了,还有一个月吧?”
“你放假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到时候给你找个暑期工作!”
“嗯,我晓得!”
“在学校,莫光晓得玩!凡事要上点心,整天稀里糊涂,傻不愣登地在学校,有时间,多交点朋友,多看几本书!听冇?”
“嗯嗯!”
“你妈昨天上班,把腰给闪了,我回去的路上得给她买点膏药!”
“怎么搞的?”
“这几天劳动量比较大,去医院看了,没什么事!”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压抑。我心不在焉地拿着小石头,往湖面抛去,石头在湖面浮掠着,摩挲着湖面,终又沉入湖底。湖面泛起的一圈圈波浪。层层铺开。父亲在后面走着,他在武汉呆了将近二十年,还从未来过这个地方,更别说知道武汉有这个湖存在,这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细想想,还真是!他终日为了生计奔波,虽说在武汉呆了这么多年,但是终日在厂房里上班,除了做事就是吃饭睡觉,哪里会有机会知道奋斗在这块土地上的纷繁世故呢?
他叼着烟,走在后面,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脊背上,父亲眯缝着眼,似乎光线有点强烈,路边的野草野花正生长得茂盛,我和他沿着这条人迹罕至的环湖公路,一直来到学校公交站。
“在学校上点儿心!”
“嗯嗯!”
“我还要去给你妈买药!周末有时间,回家看看。”
“嗯嗯,晓得!车来了!”
“那我走了!”我望着那一抹闪动的红色,跟在公交后面,突然发现父亲已经苍老了。岁月洗尽了铅华,失去了活力的父亲渐行渐远,生命的韶华已然逝去。
突然发现,这个学期我居然只回过两次家,尽管在一个城市。这个周末,该回家了。
湖水在阳光下泛着光,亮闪闪的。
(作者本名钱聪,系武昌理工学院汉语言系作家班学员,指导老师:范文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