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俭
一
随着乡野及其村落民居的渐行渐远,记忆的花蕾却反倒在心间绽放得愈发丰沛繁茂起来。
亮江一水,自然也毫不例外,是上帝镶嵌在黔东南大地亮江流域的一颗亮丽的明珠,孕育了亮江流域的千百座村庄,造就了亮川大地灵动的生命和灿烂的文明,才使得这一方苗山侗水充满了盎然勃勃的生机。
旧时,亮川大地上的众多村庄,僻处乡野,山民们的心思拙朴简静,欲望淡然素洁。房屋择地而建,百姓聚族而居。二三间屋架,栖七八家小;三四条街巷,纳百十户众。村舍或木椽青瓦,或茅覆泥壁,无不尽守拙朴低微,留下缶隙任由炊烟与日月自由出入;村庄或内敛谦恭,或规避退让,皆让步于平畴沃野,以广粮食和蔬果春秋稼穑之富庶。
在过去的民俗学研究里,曾有所谓“苗人居高坡,侗家住河边”的说法。其实,这虽然道出了民族地区乡村百姓居住环境的一个基本情状,但却折射出了苗族侗族人民为人、做事、立世哲学思想的朴素光辉。这就是我们所见苗村侗寨何以要么立在一处山峁山梁,要么退让于一隅斜坡山麓,抑或是选择一处河岸泽畔的道理了。究其根本原因,就是要将最好的良田好土留下来种植和生产庄稼粮食。即使是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建造铁路、兴修公路,就是爬坡绕道架桥也会尽量避免拆撤村庄、侵占农田和绕开古大树木的道理。
过去,村庄里的父老乡亲们,即使懵懵懂懂,但却不必担忧有地沟油、毒米粉、毒馒头、瘦肉精、石膏面、苏丹红鸡蛋、抛光大米、甲醛鱿鱼、甲胺磷火腿、焦亚硫酸钠生姜、三聚氰胺牛奶,硫磺烤鸡等原本与食物并不相干的“毒物”会出现在餐桌上危害自己的生命健康,也不会违背天理良心给辣椒、西红柿、西瓜等注射催红素、催长素,不会用福尔马林浸泡牛肚、青带、海生、竹笋,不会用发泡剂发酵面粉等来提高物品的“品相”或“产量”。就是在当下,也还嗤鼻于城里人在满大街的药房里用医保卡“刷”大米、食油、盐、肥皂、牙膏,“刷”餐巾纸、尿不湿、卫生巾和洗衣粉、洗发液、沐浴露等与治病救人无关的“商品”。
是谁喂养、壮大和保护了我们的村庄和房屋?几十年来的生活及行走实践告诉我:是历史深厚悠久的乡野和百姓们自己,喂养、壮大和保护了我们的村庄与房屋。而我们当初所播下的于乡间美好的记忆之种,则是使其获得永久生长、丰茂不衰的秘钥。
但平心而说,以如今浅尝辄止的行走来拷问自身的心灵,我不得不坦然地承认,自己所谓的“行走”,其身境与心境早已不能企及古人之万一,并且发生了天差地别的迥异。
但是,值得欣慰的是,我们尚可发现,大凡真正有志于行走的人,其行走的意义和旨趣,其实与古人并非有着本质意义上的相悖。唯其不同,前者多是在遭致一场贬谪罹难的罪役之后形骸放浪之余痛定思痛的反求诸己;而后者则多是在乐业温饱之余寻找一份奢侈的“驴行”之乐乃至“醉生梦死”的快慰罢了。
这是一种典型的避之欲恐不及与一种主动趋之“找苦来受”的区别。换言之,外力役使与自我设障,被动接受与主动“犯贱”是有着本质不同的特性和意义的。这正是坊间对所谓“吃不饱”和“吃饱了撑的”所言之真伪的甄别尺度。其实,本无必要过多地去探究其中的孰是孰非。但是,随着“城市病”的快速蔓延,怕就怕一群自己污染了自己所居城堡并苦果自食的人们一旦突破了“围城”而对乡野广大农村实行一种毫无节制的蚕食式的“旅行”,其结果恐怕就丝毫无异于一场“蝗祸”的席卷,这便与“扩张、侵略”别无二致了。
如此想来,我们的乡野百姓所喂养、壮大和保护的村庄与房屋,其前景就亦最易堕入前途莫测乃至黯淡无光的深渊了。接踵而来,其灾难的厄运也就注定为期不远。
的确,自己曾经动情地描写过的那座“空阔天蓝,青峰碧水,几片白云偶尔飘过,倒映在水中的影儿,像朵朵婀娜的白莲盛开在水底的鹅卵石或细沙之上。白鹅麻鸭悠然凫水击波,与涟漪一起悠闲荡漾;河底的水草如少女的长发自由舒展,招摇着花样年华;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嬉戏的少年,可清晰望见河岸上和村庄里母亲美丽的脸庞……”村庄早已病入膏肓。
纵观我们的先祖在其漫长的繁衍、行走及发展过程中,对孕育、孳乳了我们生命和肢体的大自然,对喂养、壮大和保护了我们的村庄,从来都是知道倍加珍惜和全身心敬畏的:一座村养百千众、一架屋覆一家身、一箪食养百斤体、一张床栖七尺躯、一山径行千里足、一己心体万般物……由此,也才给我们的子子孙孙们留下了这份如此美好的青山绿水世界基业。
可是,如今他们的子孙何以要一反祖宗们的这些简单而正常的生存、生产和生活常态,又何以要一味膨胀过度开发的利用之欲和无畏索取的破坏之心呢?
如今,由于城市的盲目扩张、工农业生产的过度采掘、长年生活污水的任意排放以及大量化工废水的肆意侵污,严重地干扰和破坏了我们人类生存环境的自然性,导致大量的村庄消失、水源枯竭或水体污染、河床抬高或尾闾断流、湿地萎缩或消失、珍稀物种消亡等诸多问题,严重影响了地球的健康生命及其生存。不仅威胁到陆地水生物的繁衍生息,也危及到大自然生物链的生态平衡,更制约了人类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同时也丧失了人类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所形成的人与自然和村庄、人与河流和社会休戚相关的文化信仰及其精神象征的意义,最终威胁到的还是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安全。
于是设想,假如我们这些自诩为高级的灵长类动物,创造了劳动工具,发明了文字,学会“赶”“超”发展的人类,能够回归其祖先们的思维取向和行为方式,不强占、不贪图、不破坏的话,那么我们生命所依存的“地球”这个宇宙间唯一充满活力和盎然生机的“大屋子”,连同我们子孙所栖身的“巢穴”这个人世间唯一盛满亲情和无限温暖的“小房屋”,是否会绽放出更多、更好和更为永恒的人性之花来呢?
这让自己联想起黄山的一次行走,在鳌鱼背,透过乱云飞渡的叆叇便能见到摩崖石刻上的“大块文章”四个大字,原为邹鲁于1937年夏的题款。唐代大诗人李白在《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中有“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之名句,我妄自猜测,这当是邹鲁“大块文章”题款的来处了。我想,这天地间的生命万物又岂是一个“阳春三月”的烟霞美景所能比拟得了的呢?大自然既给了我们的生命,还给了我们诗意栖居的村庄和房屋,“大块假我以文章”,我们的确是到了应该写出足能告慰并反哺曾经并将继续喂养、壮大和保护我们的生命与肢体的母亲——锦绣般美好的自然山川和春天般馨柔温暖的乡野村庄的“大块文章”来的时候了。
二
“大块文章”务必建立在对自然山川“万里行走”的考量和对自然万物包括生养护佑我们的村庄的“反求诸己”的基石之上方可形成。任何企图机巧攫获或暴虎冯河,甚至杀鸡取卵的做法,即使不是束之高阁、脱离实际的妄为,至少也是利欲熏心、抱薪救火的“醉翁之意”。
明代大画家董其昌在《画旨》有云:“画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清代钱泳在《履园丛话》中所论及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这与唐代大诗人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诗中所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无不是同一个意思。杜诗强调的是博览群书,把书读透,对创作所起到的事半功倍的道理。书读多了,写作起来自然就会得心应手。的确,“行万里”与“读万卷书”是相辅相成的,“知”与“行”也是合一的,皆是人生能力获得途径不可或缺的两栖。书,是前人智慧的结晶,是我们获取知识的源泉。读书是人类求知的基本模式,“开卷有益”是自古以来人们的共识。然“书”是静态的,书中知识有限,只有通过亲历的躬行——“行”的眼观耳闻、目见脑思、心辨参证,究其理而穷其源,才能弥补“读”之不足,在“行”的实践中拓宽眼界、加深理解、深化认知。大禹是在随父治水中悟到了“宜疏不宜堵”的治国大道,孔子与孟子都曾通过“周游列国”来印证自己治国安邦的主张,司马迁、哥伦布、马可波罗也无不是背负行囊“行走天下”来积累和求证知识的正误,还有《水经注》《本草纲目》《徐霞客游记》等也都无不是将“行万里路”与“读万卷书”相结合的最好典范。由此可见,“行”的实践往往比 “读”的过程显得更为必要。
以此检验自身于家乡母亲河——亮江流域的不断认读和行走思考的过程,是这些行走思考过程的实践才使我获得了对这条河流及其所哺育的千百村落和万千子民认识的不断加深。
亮江,其实有两个发源。其北发源于黎平县境西部茅贡乡的则柱坡东麓和岭计流山南,由高进、高兴分别至坝寨汇流三什江出高屯;南发源于黎平县境中部石井山岭,北绕黎平县城德凤经高屯至绞边寨与北源汇合出境,北入锦屏境后,又复分二流,一条流向隆里、钟灵、娄江、八河,另一条则从南向北缓缓流向锦屏境之新化、欧阳、映寨、中黄、雷屯、盎寨屯、看寨、江口屯、架寨、程寨、平江、亮司、大桥头、曾家屯、果园、捧寨、笋屯、敦寨、赖寨、向家寨、稳洞、八洞、鬼鹅、江口。二水复于大同乡境之八河合为一流,经稳江、大同、大腮、银洞、平金,进入三江镇境,在亮江口汇入清水江。从地理位置来说,亮江流域位于贵州黔东南东部,地处湘黔两省的交界处海拔低缓的丘陵地带,涵盖锦屏之南黎平以西的德凤、高屯、隆里、钟灵、新化、敦寨、铜鼓、大同、三江等乡镇的千百乡野村落,属于地势平坦开阔、河面宽阔柔美、沃野田畴、大坝万顷、物产丰富,适宜农耕的膏腴之地,是黎锦地区乃至黔东南少见的“鱼米之乡”、粮食主产区。
关于“亮江”名字的由来,民间以为皆因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而得名,是为“亮江”。同治《迪光录?亮川风土论》曾记载:“亮寨,以丞相南征得名。”又龙绍讷诗文杂著《亮川集》亦云:“亮江水由西环抱司宅,绕北而去。此地旧为武侯声教所迄。亮江、亮寨皆以武侯得名。”以正史考之:光绪《黎平府志》记载:“古州、亮寨、平茶屯皆有诸葛营故址,亮寨则直署其名。”乾隆《贵州通志》有云:“诸葛寨,在黎平府北一百里,今名亮寨。又新化司内有孔明观星台。” 《明史》《二十五史》《贵州古代史》也无不有:“隋属辰州,唐天宝间于亮寨地置羁縻亮州,元初设八万亮寨军民长官司,既设亮寨长官司、亮寨千户所。明季实行土司自治” 等相关的记载。从而,这些有关历史、战争以及人文的知识,也给我的行走增添了更多思考的意义和求知的兴趣。也由于此,在不断行走的思考中,也才不至于在身心疲惫中轻易丧失随心留意的兴致和认真思索的能力。
于是,在不断的行走与思索中,一个有趣的发现就不能不引起我的关注:如今,星罗棋布在亮江流域两岸众多的自然村庄,其明清时期“拨军下屯、拨民下寨”,“军屯”“土司”建制下的一些旧地名,几乎毫无例外地被沿袭和保留了下来,譬如黎平所、隆里所、新化所,龙里司、新化司、钟灵司、欧阳司、亮寨司、湖耳司,华寨、敦寨、映寨、邦寨、看寨、架寨、满寨、赖寨,高屯、乌寨屯、新寨屯、雷屯、盎寨屯、江口屯、笋屯等。
在这广博的亮川大地上的千村百寨里,汇聚了被称为“客家”“侗族”和“苗族”等的诸多族群,各自比较完整地保持了本族群在该地区的原生文化特质,包括民族传统文化和建筑形态,也存在着各自不同的历史背景、风俗习惯和文化认知上的差异。由于受到历史上“所不连司,寨不通屯”的村落格局和人群构成的影响,历史上这一区域被称为“溪侗”“苗疆”交错的纵深腹地,于黔于楚都属“边陲地带”。也正是由于这些不同的村落名称背后所蕴含的不同族群的差异性及其多样性,才为我们今天有关民族学、民俗学、历史学、地理学、社会学等研究工作带来了无限的丰富性和趣味性。
三
旧时,亮川大地上千百座村庄里的山民们,信奉鬼神,知道敬畏;跪拜菩萨,固守本心。甚至延巫治病,求神驱灾。“人在做,天在看”。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善恶终有报。因而,在过去,即使是最简陋的村庄也建有“繁华”的庙宇,再简朴的民居里也无不设有祭祀的神龛。甚至连村前屋后、地头路口也都随处可以见着可供祭祀祈祷的“土地公”和“土地婆”。或是路桥、草木、花卉、岩石、江河、井泉……万物皆是虔心供奉的神明。
因而,在亮川大地上的山民们既是信奉鬼神,其穿着、食用乃至器具也就十分粗朴、简约而不求精致、奢华。自家植麻种棉轧花,纺纱织布裁衣;自己生炉铸模打铁,刀斧锄镐犁铧。春稼秋穑冬藏,五谷蔬果,无不出于自己的双手双足。这就是“天人合一”“鬼神共飨”和“劳动光荣”的全部意义及价值的底线。
结合本人近二十年来在亮江流域的行走、研究和书写的经历来综合考察,特别是本人通过对亮寨长官司龙姓一族的家谱《迪光录》的研读,以及在对欧阳长官司本支家乘《欧阳族谱》的续修过程中,也同时注意到了这样一些与上述情况紧密关联并令人震惊的客观现象:从明洪武二年(1369年)至宣德十年(1435年)的66年间,亮寨长官司辖区就有蒿寨、毫寨、姑寨、浪寨、笋寨、吉寨、撮寨、贯寨、者寨、沼寨计10个村寨已经废弃;而再经230余年后,在该长官司所辖的30个村寨中则又有鞍马、岑田、捧寨、首寨、中首、四斛、连寨、空寨、洋洞、高盎、杂寨等10余村寨湮灭不存。而在自清同治三年(1864年)迄民国六年(1917年)的半个世纪中,欧阳长官司辖区亦至少有贡寨、孟寨、岩寨、盦邦等近10个村落已悄然退出了人们的视野;而再经不到一个世纪的今天,则又有仁义厂、地寨、郭家屯等自然村寨及其所载负的历史信息不复存在,悄然消失于时间的长河之中。整座整座的村庄尚且消失得让人们猝不及防,更何况三五栋抑或七八间的草庐木房?
人之大限,生老不过百年。而一个村庄的生命及其延续竟也何其倏忽。其速度不可不谓惊人!
这些不仅生长、哺育过我们的肢体和生命,还曾遮蔽和包容过我们的铸错与恶行,却仍然不计前嫌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村庄、房屋尚且如此命运多舛而无常,那些供给了我们以衣食、营养、房屋和栖身行走的森林、江河、田园、井泉、道路的地理存在形式和时空存续范围,就注定更是难以为继乃至朝不夕保了。
我曾经对州境内极具民族特色的两个自然村落进行过历史的跟踪和考察。对那些生活在大山优美环境村庄里的山民们千百年来的“封闭、自在”和“自得其乐、平静安祥”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可是,当数十年后我再度经过这些苗村侗寨时,在“举国皆打旅游牌”的时下,一切情况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异化”,而变得让人不可复认,甚至让人对其存在的“真伪”性心存疑虑。为此我曾经有过无限的纠结和隐忧,以为社会和世事并非一如文学的“纪实与虚构”所创造出来的崭新“空间”。“一个发明和创造了‘旅游的局外之人,并不能真正了解一个本土的世居者于衣胞之地心存温馨与执守的美好愿望;一个本土的世居者也不可能真正懂得一个行者无疆的陌生人于远方幻想的追求向往抑或本能的鄙弃疏离的真实旨趣。任何背离或‘删除了自然生活原本‘真相,对欲望不择手段的片面‘制造,绝不等同于暂时屏蔽了某些发展‘真相的事实让百姓更易于接受乃至更容易助长悠远的梦想。”这不是“杞人忧天”的无病之吟,也非“岸上之腰”的无端闪断。
这让我想起,早在2012年10月20日“中新网”曾经报道过的一则消息,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国务院参事冯骥才当日在天津接受媒体采访时援引官方公布的数字声称:中国每天消失80至100个村落。在过去的十年里,中国总共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这些消失的村落中有多少具有文化保护价值的传统村落,则更无人知晓。
全国共有多少个自然村?一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是420万个,1998年8月全国人大内务司法委员会内务室主任佟宝贵说有535万多个。到2004年底,我国共有320.7万个村庄。如果这一数据可信的话,冯骥才先生所提供的数据则要保守得多,6-14年间所消失村庄至少在99万-214万个。2014年4月,甚至有学者曾在腾讯发微博声称,在过去的10年间,平均每天中国大约有250个自然村“消失”。由此推及我家乡亮江流域早些时期大量村庄“消亡”的情况,就丝毫不足为奇了。
加上近二十年来“农民进城打工,十室九空”情况的出现,更加剧了越来越多的村庄迅速“沦陷”“乡愁难留”“乡愁不再”。这不仅是一个可以推测,更是可以观察体验到的客观事实存在。
这种沉痛事实的存在,不仅是对“故乡”的喟叹,对“村庄消失”的惋惜,表现为“乡愁不再”幼稚情绪的一种宣泄,也交织着对当下社会所存在的“城市病”恣意蔓延的一种不满与批评的“时代情绪”。
乡野自然村庄的大量消失,这的确已经不仅仅是农村生存的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的沦陷,更是一种温情、平静、祥和的生活样式、行为准则、伦理道义、生存价值的沦陷。
谁来为“沉沦”的村庄定格影像?谁来为“消失”的村庄击缶送葬?谁又来为“老去”的村庄埋单付账?
五谷丰登的田园是村庄的衣裳,与天地和谐的民居是百姓的形象,自然美好的乡村是我们众多城市的后花园甚至堪当一个国度的代言人。
任何一个居无定所的官宦或行走无疆的旅人,都不具备妄断或安排一个千年走来的村庄及依附其中的族群未来行走方向的智力和权力;一个非本民族和非区域的“局外”之人,也休要越俎代庖甚至“逼良为娼”,从而伪作了一个世居土著关于自己家园及栖息其间的灵魂对未来美好诉求的代言者。
村庄召我以烟景。但愿生我养的村庄,仍然能够一如既往地在我身体行走的皈依中,在我心灵忏悔的救赎里,“大块假我以文章”,在现实世界与未来历史的册页里一路祥和安好。
而我自身也良好地希冀生我养我的村庄能够在我未来继续行走的观照与回眸中,彼此得到心灵的抚慰而绝非苦痛凿心的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