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王老五

◎王　琪



对门王老五

◎王琪

去年夏天，我从上海的一家外企辞职南下去了广州，担任国内一家化妆品公司的财务副总监。

辞职的原因很简单，上海的那家外企男士太多，虽然他们每时每刻都如众星捧月般侍候着我这个绰号公主的小女人，很好地满足了我膨胀的虚荣心。可时间一长，我觉得钻在男人堆里的滋味也不太好受，那些围在我周围转的男人不管是未婚的还是已婚的，他们的目的就一个，都想和我触电，而我的体内却没有能够对他们连续发电的兴趣和动力，只有逃一般地离开上海，溜到广州。

在广州，我住进了一套每月租金8000多元的高档住宅小区，这里离我的公司挺近，上下班方便得很。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对门的邻居却是一个很不自觉的家伙，每天凌晨三点多我睡得正香时，总会被邻居关门时的一声“咣当”声惊醒。尽管隔墙传到我卧室来的关门声并不是太大，但在寂静的深夜却足以让睡眠本就不太好的我顿时睡意全无。一连数天如此后，我几乎患上了邻居的关门恐惧症，觉也不敢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直到听见对门那一声“咣当”之后，才敢安然入睡。这样不到半个月，白天上班脑袋昏昏沉沉倒也罢了，原本漂亮的美丽公主却成了惨不忍睹的“熊猫眼”公主。那天早晨起床后在镜子里忽然看到自己从未有过的一对特大号黑眼圈，怒不可遏的我马上去向这黑眼圈的始作俑者兴师问罪。可怜我敲了半天的门，一双嫩手拍得通红，对方死活就是不开门，无奈我只好回来找了张纸条，画上一个小美人儿却架着两只很难看的黑眼圈，又写下这样的几行字：你好，凌晨的幽灵先生，我是你对门的邻居，请您夜里关门时手下留情轻一些，这个黑眼圈就是您关门声音太大而强加给我的，我并不需要它，现在还给你，谢谢！

纸条写好后，想了想，我署上“骄傲的公主”这个名字，就将纸条塞进了邻居的门缝里。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近在咫尺，要抗议也只能门缝里鸿雁传书。

晚上下班回来，开门时掉下一张纸条来，正是我早上塞进对门的那张纸条，邻居又奉还给我了，但在我画的那个小美人儿边上多了一位模样滑稽的小王子，正一个劲地向小美人儿鸡琢米般的鞠躬，下面还有几句回答我的话：sorry，不知与公主阁下为邻，惊动大驾，罪过罪过。署名是“对门王老五”。

这一定是位五大三粗力大无穷的王老五汉子，不然干吗要使那么大的劲儿关门？我撇撇嘴，扔了那纸条，全身似乎都轻松了许多，想来今晚应该美美地睡个好觉啦。

我高兴得太早了些，当凌晨那一声“咣当”又响起来的时候，我几乎快要疯了，跳下床随手操起个什么家伙就要去找邻居拚命，到了门口又冷静下来，想想为一点儿小事闹这么大动静，岂不是让全小区的邻居看笑话吗？不得不咽回去一口恶气，只在上班前又塞进对门一纸条：言而无信，小人，小人！

晚上，纸条又传了回来，王老五仍在纸条上回复我：习惯也然，定改，定改！这句话让我哭笑不得，又让我无可奈何。碰到这么个无赖式的邻居，自认倒霉吧，惹不起，可总躲得起吧？我开始寻思是不是该换个住处，不然这么折腾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那张人见人爱的漂亮脸蛋也就和黄脸婆差不多了。

在决定搬走之前，我突然特别想知道对门那位王老五先生究竟长得是副啥模样。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平常一到晚上便早早爬到床上的我硬是熬到凌晨三点多，支着俩耳朵听着电梯的动静，只要一听到电梯启动的声音，马上就凑到防盗门的猫眼前盯着对面的房门。果然在凌晨三点后，电梯又一次启动升了上来，跟着就听到一阵轻盈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修长的人影很快出现在我对面的房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我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人，差点没晕过去。老天，那个自称王老五的家伙竟然是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年轻长发女人。还没等我看个仔细，女人已打开对面的房门，再随手一带门，“咣当”一声巨响后，真相大白，原来一直扰了我好梦的就是这个女人，可她为啥又自称是王老五呢？神经病啊？

几天后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叫来了搬家公司准备给自己搬家，东西也不多，上下两趟也就搬完了。等最后一趟搬运工人上来时，和工人一起从电梯里出来的还有一位三十出头戴着眼镜的眉清目秀的男人，看到我屋里的情形，他愣了一下，马上走到我面前问道：“你就是那位骄傲的公主？”

“那你是？”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是你对门的邻居王老五啊？”他咧着嘴笑着，而我一点心情也没有，这位不知趣还接着问：“你这是干吗？刚搬来还没住满一个月又要搬走？为什么？”

“受不了呗，为什么问你老婆去，她天天凌晨三点才回来，关门的声音跟地震似的，谁受得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可你误会了，她不是我老婆，只是我的一个同事。我收到你的纸条后和她说了好几次，可能是工作太累又急着回来睡觉的缘故，关门时那一刻还是老给忘了，她也挺不好意思的，实在是对不起。”

通过他的一番叙述，我终于理清了对门这两位邻居主人的关系，他们是一家网站的网络编辑同事，男的上夜班，每天工作时间是凌晨两点到第二天上午9点。女的上晚班，时间是下午4点到夜里两点。为了省点钱，他们俩就合租了这套房子，男的晚上上半夜在房子里睡觉休息，下半夜则换那女的回来睡觉。所以我早上上班前塞进对门的那些纸条，正在屋里呼呼大睡的女编辑她没看到，是下了夜班的王老五回来看到后给我回复的，他自称王老五并没有错。

在诚恳的当面同我道歉后，王老五极力劝我不要搬家，并保证不会再发生关门影响我睡眠的事件发生。他告诉我他的女同事下个月就将辞职回老家去结婚和工作，我冲着他嫣然一笑道：“那你让我留下来，是不是也想让我和你一起合租你那套房子？”

王老五白皙的脸马上便红了起来，连连摆手说不是那意思，其实我将他心里想的什么看得一清二楚，男人都这德性，盯上目标就死缠烂打不放。不过这小区的环境和条件都不错，想了想我还是答应他留了下来，为这个王老五还请我去饭店吃了一顿大餐，算是对我的补偿。

我留下来没走，果然凌晨以后再没有了对面关门的“咣当”声，那是王老五把工作做到了家。一个月后对门的女邻居编辑真的辞职回老家去了，临行时特地登门向我道歉打招呼，还悄悄地告诉我说，这一个月王老五为了保证让我睡好觉，每天夜里都估算好了她下班快到家时，打电话提醒她关门轻点，无论她怎么保证他的电话还是照打不误。

“老五好像对你挺上心的，他这人不坏，心细，如果不是我早有男友还真想嫁给他。好好待他不会错的。”女邻居离开时对我使劲眨眨眼，给了我这么一个看似很有价值的信息。

可要让我搬过去同他合住，也没那么容易。本公主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轻易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生活在一起？这王老五倒也很有耐心，不提他的目的，只是三天两头没事就往我的屋里钻献殷勤。那也好，看他手脚勤快干活麻利，我干脆将自己屋里的家务事都留给他做好了，除了内裤没让他洗，别的都让他给包了下来，自己落得个清闲享福。

2016年的元旦将要来临，1月3日是我的生日，我对王老五说想请几位要好的同事朋友过来庆祝我的生日，但又不想去饭店，就在我家里搞个简单的晚宴，问他可不可以帮我忙？王老五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到时他会请一天假，厨房里的事交给他就行。

3日这天早晨我刚开门准备上班，却见门外大大小小撂了十几个塑料袋，一看就知这是王老五刚从农贸市场采购回来的，他已经提前进入状态开始运作。听到开门声王老五从自己的房里探出头来，一身全副武装的厨师打扮让我忍俊不止，只是注意到他稍稍有点眼红我才没笑出声来，我有点过意不去地对他说：“还早得很呢，你刚下夜班先去睡一觉吧，晚上我们回来有口热的吃就行，别累着了啊。”

“放心，为公主阁下效劳是俺的福份，不会误事的。”他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我放心地去上班。要命的是到了公司后我的手机几乎就没停过，快被打爆了，都是王老五打来的电话，左请示右汇报的，一会儿问我和几位同事的口味是偏甜还是偏咸？一会儿又问这个菜放什么样的调料我最喜欢，最后搞得我不胜其烦，对着电话我就对他大吼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婆婆妈妈怎么自己一点儿主见也没有？这菜爱弄不弄，别再来问我。”

电话那边的王老五显然对我的发火不知所措，半天才嘟囔了一句说：“我这不是追求完美吗？”此后他再也没打电话来，这反而又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再怎么说人家是在帮你忙为你做事，自己倒耍起蛮横的公主脾气，万一他若是受了剌激搁下挑子，我在同事们面前的那张脸还往那放？给他打电话道歉我也不愿意，就那么七上八下的乱想一气挨到下班时间，就呼风唤雨般领了一帮饿坏了的同事往家赶，我一早曾对他们夸下了海口，说是请了一位大厨在家忙乎着呢，他们兴高采烈得就差当场流起口水来。

半小时后来到我住的小区，我让那帮饿鬼们在楼下等会儿，自己先上楼看看饭菜好了没有。我想万一王老五要是罢工的话，转头我就领他们去饭店撮一顿，这叫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好在王老五并没有让我失望，他也不知从那儿搞来一张挺大的圆桌放在客厅里，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惊得我目瞪口呆，厨房里待上的美味更是放得满处皆是，看那阵势再来十来个人也吃不了。

“客人呢？”还在紧张忙乎着的王老五看到我就问。

“不来了，去酒店了。”我故意冷冷地说，就见王老五一个哆嗦，手中端着的盘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那我不是白忙乎这么多菜啦？”他气急败坏地嚷道，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见他要发作的样子，我哈哈大笑了一番，拨了个电话呼下面的那帮饿鬼上来，见状王老五的脸上才有了些红晕，不过任我怎么解释也不肯同我说话了，他成了个哑巴。

开饭后只一会儿工夫，我的客人们一个个已经吃得肚皮溜圆打起饱隔来，我还在一盘盘地从厨房传菜上来，有人开始回味起肚子里的美食，嚷着要大厨也上来喝两杯。我说那厨子脸皮薄，见不得生人的，他们不答应，我只好硬着头皮去请王老五出来喝两杯。再去厨房一瞧，见王老五竟坐在一只椅子上睡着了，大概是外面的客人已酒足饭饱，他没事可做，坐下来休息下，这一坐就坐得鼾声连天起来。

看到王老五为我的生日累成这副模样，心肠再硬的我也软了下来。他毕竟是两天一夜没睡觉了啊，我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这时候外面的客人也一个个好奇地钻到厨房里来瞧个究竟，我冲他们瞪了瞪眼，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全都赶出了厨房。

“那个厨师我认识，他不是做网络编辑外号叫王老五的那位吗？怎么干起厨师这行来了？”一出来就有认识他的人问起我来，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她道：“笨蛋，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啊？他是我的男朋友啊。”

“哇哇！”听我这么说一屋子的人都惊叹起来，那个认识王老五的女孩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会下贱到跑我厨房来做我的厨师，非要将还在厨房的王老五再看个仔细。她说十个女孩有九个都愿意嫁给这个钻石王老五，怎么就会让我给抢了去？

“这个吗？”我得意洋洋地嘿嘿两声，然后不无骄傲地做了个V字形手势：“当王老五遭遇白雪公主时，他就成了公主厨房里的大厨师啦。

送走那帮吃饱喝足了的同事后，我回到房间时王老五已经醒了，正对着那一大桌没吃完的饭菜发呆呢。看到我进来他终于对我开口说了一句话：“这么一大堆菜怎么办？倒了怪可惜的呢。”

“那还不好办？”我笑容可掬地对他说：“都打包带回你的房间去，以后我就天天上你那儿吃喝去，因为别人都夸你烹饪的手艺不错，你这个大厨我就给包下了。”

还没完全清醒的王老五一下子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回过味来，非常大胆地就把我搂进了他的怀里。对他的无礼行为我没怎么挣扎，也没怎么怪他，就那么很真诚地亲了他一下。人家为我马不停蹄忙了一整天下来，本公主再不主动送个吻作为奖励赏给他，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这顿饭，元旦这天王老五特地跑到书店一气买回来十多本烹饪书整整研究了三天，这才搞出了一出著名的王老五大餐来。

对了，还忘了介绍，我那位王老五本名叫王宁浩，毕业于天津南开大学，后就读于人民大学研究生院，再后来一直从事于网络编辑工作，接下来吗，他就会成为我的先生，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附马爷啦。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