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 智 ·史海回眸·
《查令十字街84号》背后的故事
《查令十字街84号》这本被全球爱书人深深钟爱的书记录了纽约女作家海莲和一家伦敦旧书店的书商弗兰克之间的书缘。双方二十年间始终未曾谋面,相隔万里,深厚情意却能莫逆于心。书中的那些信件,大都是信手写来,原本并不是为给别人看的,如果不是因弗兰克不幸早亡,它们可能永远不会面世,它们是率情之作,有些有趣的书话,信函来往间更能看出美国老小姐与英国拘谨绅士间的不同性情风格,读来流畅而有趣。广播、舞台和银幕也钟情于这本爱书人的掌上明珠,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书迷到伦敦查令十字街朝圣,渐渐地,《查令十字街84号》成为全球爱书人之间的一个暗号。它被称为“爱书人的圣经”。
说到《查令十字街84号》的创作、出版与传播,一切都要从1949年9月的某一个秋夜开始。
这一天的晚上,33岁的纽约“剩女”海莲·汉夫(HeleneHanff,)打开了《星期六文学评论》,浏览到它的绝版书店广告。位于英国伦敦一家名为“马克斯-科恩书店”(Marks&Co.)的广告引起了她的注意,“古董书商”“查令十字街84号”(84,CharingCrossRoad)这样的字眼让她眼前一亮。英国书业的历史比美国的要长得多,查令十字街又是欧洲有名的书店街,也许有她在美国搜寻不得的价廉物美的旧版书吧。因此海莲于同年10月5日试着给该书店去了一封信,附上一份书单,全是她“目前最想读而又遍寻不着的书”,因为她只是“一名对书本有着‘古老’胃口的穷作家”。没想到,才过了20天,该书店一名落款简写为“FPD”的“店员”就给海莲报告了好消息。回信的口气彬彬有礼,服务极为周到,给她留下了好感。
后来,海莲才知道这位“FPD”就是书店经理“Frank P.Doel”(弗兰克·德尔),一个尽卖便宜好书给她的好心人。马克思先生和科恩先生两位合伙人之下职位最高的就是他了。这就开启了两人长达20年的“爱书人之旅”。在这20年的职业生涯中,弗兰克要么到乡下去收书,要么在书店卖书,几乎没有到纽约出差的机会,而海莲几度有来伦敦“朝圣”的打算,但最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成行。但是她相信,“书店还在那儿”,弗兰克也会一直在那儿。
如果不是1969年1月8日的一封来自该书店的信,一切也就此渐渐湮没下去了吧。
此时的海莲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前程暗淡,但是还在苦苦挣扎。这天下午六点,她抱着一大摞书回到家,照例从门口的邮箱取了邮件,只见最上面有来自马克斯-科恩书店熟悉的小蓝信封。海莲觉得有些异样,因为弗兰克经常把她的姓名和地址打成一行,并且只写上她名字的全称。这个信封上将姓名和地址打成了两行,而且名字“海莲”只是简写成了“H”。
她拆开了信件,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惊天的噩耗。
原来,这封1969年1月8日由秘书琼·托德小姐从书店寄出的信上写道:“我非常遗憾地向您告知:德尔先生甫于上年12月22日(周日)去世了。丧礼则已在今年1月1日(周三)举行。”原来,弗兰克12月15日突然因患急性盲肠炎被紧急送到医院,不幸因病情扩散,导致腹膜炎并发而于一周后不治。
海莲原先心中的一丝隐忧终于得到了最为残酷的印证:那个离她很远、心实最近的人已经与她永远阴阳相隔了。而就在弗兰克死前不久,该书店的合伙人之一马克斯先生也过世了。她深切地感到:这两人的去世,就好像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马克斯-科恩书店,也从她身边被夺走了。她开始大哭,不能自已,不断喃喃自语:“我要为此写点什么。”
她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扁平的蓝包裹。她在桌子上倒出了所有的信件。弗兰克给她的信最多,其他有的是弗兰克的妻子诺拉写来的,有的是书店里的女孩们写的,还有一封是德尔家隔壁的博尔顿老太太写的。此外,她还发现了一张弗兰克神气地站在新买的二手车旁的照片。
海莲读了一整晚的信,到上床时心情好了很多。她想起,《纽约客》杂志会刊登一些信件形式的短故事,如果她把和书店的往来书信加以适当的编选,也许《纽约客》会采用这样的文章。
虽然弗兰克死了,但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直到3月份,这篇文章才断断续续地写完,不过有67页之多。
一天晚上,美国联美电影公司的剧本编审玛娅·格雷戈里打电话给海莲,让海莲去她家。
临出门之前,海莲随手从桌子上抓起了那篇稿子带到身上。第二天上午,玛娅打来了电话。她说:“我认识一个出版商,他会争着抢着要出版它。今天中午,我要和他一起吃饭。我可以给他看看吗?”海莲没理由反对。
两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早晨,电话铃响了。对方说:“是汉夫小姐吗,我是迪克·格罗斯曼(迪克在纽约出版界和文学界颇有名望)。但是令人尴尬的是,她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对方接着说:“是你的出版商。”
海莲茫然地说:“我没有名叫‘迪克·格罗斯曼’的出版商。”
对方说:“我马上就会成为你的出版商!我们将会出版《查令十字街84号》。”
海莲说:“出成书还是杂志?”对方说:“当然是书。”
“你疯了!”这是海莲听到后的反应。
几天以后,海莲去了格罗斯曼出版社,这是迪克经营的一家小出版社。除了收在稿件里的信件,该社的编辑想要阅读弗兰克寄来的所有信件。除了收入这些信件,书稿还得收入海莲的所有回信,以及其他相关信件。这样,在编辑和海莲的共同努力下,这部书稿最终勉强撑到了90页,显得厚了些。
这时一封来自马克斯-科恩书店的信给本书的出版做了悲催的“应景”。信中说:“在查令十字街经营50年之后,我们将于本年底关闭。作为对本书店的悼念,你的书将是它的一份讣告。”该书店的另一个合伙人科恩先生也去世了,他的后人无意经营书店,只好关门了事。冥冥中好像马克斯-科恩书店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将以它的地址命名的这本书推上一把。毕竟人不在了,书店也不在了,这是对该书店最好的纪念。
1973年7月的一天,海莲收到了一张明信片,寄自在伦敦度假的一对纽约夫妇,说他们是《查令十字街84号》的铁杆粉丝,在查令十字街上看到了空荡荡的马克斯-科恩书店。他们还说:“我在这里遇上了你的朋友,来自奥马哈的丹·凯利,他说他告诉过你,要把书店的招牌带给你。”
这块马克斯-科恩书店的招牌漂洋过海来到了海莲的身边。这是粉丝带给海莲最好的礼物。它被海莲放在房间里书架的最上方,像一个守护神一样忠实地看护着那些她从马克斯-科恩书店购得的“古董书”。
1975年,BBC将《查令十字街84号》第一次拍成了电影。六年以后,它被英国戏剧界改编成了舞台剧。再过了六年,它又再一次被美国人改编成了电影,由安东尼·霍普金斯、安妮·班克罗夫特、朱迪·丹奇等“老戏骨”饰演,风靡一时。这本“爱书人的圣经”也一直在西方国家长销不衰。直到2001年,作为唯一有幸在作者生前采访过她的华人,来自台湾的著名书人锺芳玲写下了她的名篇《查灵歌斯路84号》,随即收入她的《书天堂》,第一次向华人世界介绍了《查令十字街84号》和它的作者。随后,这本书被另一个台湾书人陈建铭首次翻译成了中文,先后在海峡两岸的时报出版社、译林出版社出版。从此,这首动人的爱书之歌也在华人世界不断传唱,引得一波又一波的中国人去查令十字街朝圣。与莎士比亚书店一样,这个业已不存的书店至今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据多次到访该地的锺芳玲记载,“查令十字街84号”已经改为“剑桥圆环24号”(24CambridgeCircus)。但是,今天去这个地方的人们,还能在墙上看到这样的铭牌:“查令十字街84号,马克斯-科恩书店的旧址,因为海莲·汉夫的书而闻名天下。”这就够了!正如锺芳玲所说:“查灵歌斯路84号”是一个门牌号码、一本薄薄的书信集、一出舞台剧、一部电影,但它更是一个催化剂,引发出一串串的巧遇、善心与联想,丰富了我和许多人的经历与回忆。
(摘自《中华读书报》2016年4月6日 叶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