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酉:生活还要继续
当时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甚至顾不上双方父母的悲恸,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关在拉上了窗帘的屋子里不肯出来。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只好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几日,我的眼泪几近流干。有一天早上,透过窗帘的一束阳光让我醒来,我突然不想再躲起来了。重新打开房间门,我抱起还不满一岁的儿子,他的小胖手还是那么可爱,大大的眼睛望向我,还不知道成人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皮肤黝黑的他像极了他的爸爸……我抱着儿子,原本以为流干的泪水又滂沱如雨下。
在意外发生后的一个多月中,我几乎想起来就会哭,控制不住。不想也不敢见儿子,因为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咿咿呀呀刚刚开口说话的他,已经能清清楚楚发出“爸爸”的音了,还带着询问的意思,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只能挤出一丝笑意回答他:“爸爸出差了。”
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后来,我看了张德芬写的《遇见心想事成的自己》,才开始慢慢去调整自己的心态。书里讲到:“我们都不是神,是人。要容许自己犯错误,允许自己沉浸在悲痛中。”所以,我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悲痛被自己允许了,也才感到了一丝丝微微的轻松。这是意外发生之后第一次让我觉得有了可喘息的缝隙。
接下来就是如何面对儿子。时间慢慢流过。当他能清楚地问出“我的爸爸呢,他怎么不回家呀”这样的问题时,我还是哑口无言。家人大多反对我直接把真相告诉孩子。最终,我决定向专业人士求助,得到的回答是,慢慢来,但要在孩子青春期到来之前告诉他真相。
一年后,汶川地震。这场灾难瞬间夺去了无数孩子的父母、无数父母的孩子,无数家庭毁灭。电视上那些悲痛的画面,仿佛让我再次回到了意外发生的那个时刻。但同时,我又强烈地感受到,和灾区的人们比起来,我是幸运的。我还活着,我有挡风遮雨的房子,有嘘寒问暖的父母,有一天天渐渐长大的儿子。而且,看着无数舍命奔赴灾区参与一线救援的解放军战士时,我也再次想起,自己曾是一名军人,难道我能做的就只是沉沦在自己的悲痛中吗?人生虽然已注定不完美,但我是不是还可以再做些什么,让生活继续?从那时起,我觉得我具备了重新生活的勇气。作为单亲妈妈,我有很多说不出的不安全感。巨大的悲痛让我怀疑过自己还能不能养育好孩子。但时间总会抚慰心灵的伤,慢慢的,我觉得,无论怎样,我和儿子还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多姿多彩。
沄酉是地道的北京妞,性格率真。加上有几年从军的经历,使她多了几分女性鲜有的豪气。爱人的宽容与宠爱让她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儿子的降生更让小家庭充满了生机。
如果生活能永远这样就好了。可永远没有如果。8年前的一场意外,让沄酉从此失去了那个最宠爱她的人,生活变了一重天。
我本来是一个爱好十分广泛的人,喜欢手工、看书、骑马、滑雪,喜欢逛博物馆……我开始广泛地阅读身心理方面的书籍,也看一些宗教方面的著作。当一个人随着自己的经历和阅历增多时,就不会再拘泥于个人的小烦恼,而愿意把目光转向更广阔的世界。我格外迷恋在马场上策马驰骋的感觉,体会那种不同生命体之间的信任。生活没有顿悟,都是实实在在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的,我也是在慢慢积攒带儿子勇敢前行的力量。
前不久,我刚刚和上三年级的儿子进行了长谈,告诉了他真相。儿子听完后,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的心猛地又揪了起来,世界仿佛又回到了8年前的灰暗。我当时好害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儿子,希望这沉重的苦难因为沉淀了几年才告诉他,不至于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伤害。
后来的几天,孩子不在我面前哭,却经常在我父母面前哭。我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希望他能哭出来就好,有发泄的渠道。幸好,他还有一群爱他的干爹干妈,轮流带他出去玩,给他买喜欢的玩具,让他感受到有那么多人爱着他。我也尽可能地多陪他,哪怕是彼此不说话,在一起就足够了。我也并没有再多做什么,我想,日子还得正常进行,不是吗?
不过,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让我欣慰也自豪的是,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爸爸的性情,宽容而温暖。我妈妈曾悄悄地问他:“你妈妈有时对你发脾气,你生她的气吗?”儿子摇摇头说:“不。因为她永远是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