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覆雪,浮生白头
曲千秋 >>>>>
◎倾蓝紫 自由作家。喜欢古典文化,这万里青山,时光似水挡住了青山路,我愿扑地为桥,引人渡水近青山。若有人踏上了我的桥,而靠近了青山,我当是幸福和幸运的。
唐朝诗人刘得仁写过一首《悲老宫人》:“白发宫娃不解悲,满头犹自插花枝。曾缘玉貌君王宠,准拟人看似旧时。”只是老宫女即使满头插花也难使青春回眸,这不过是自己演给自己看的一场不甘。
将相最怕的是被问尚能饭否,美人最怕看见白头。一见白头,人生就不敢再张扬,青春不能再挥霍。
人总是在与时间拔河,以头发为绳,年轻气盛时靠近自己的就是黑色,年老体衰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青丝被时间节节拖着走,段段染白。
人生都是从一幅素绢白纸开始,然后渐次落色,以稚嫩的鹅黄之春色染出孩提之年,以郁郁的青葱之夏色染出青春时代,以累累硕果的秋色染出中年时代,突然间的某天就泼光了姹紫嫣红的颜色,独独剩下一种白颜料,硬着头皮刷下去,一笔笔小心又小心,生怕多染一些就变成了雪丝,最后再抵挡不住,白色倾泻而出,一时千山暮雪,人瞬间苍老。
白是初生之色,充满无限可能。白也是终老之色,一场大雪就抹去了所有可能,只剩几分苍白。青葱的山也会老去,一场苍山负雪就白了头;青绿的水也会白头,那蒹葭苍苍一下子就老了江湖。
红颜只是一抹朝云,说淡就淡了。曾经还人面桃花相映红,转眼就人面不知何处去,曾经木兰花发院新修,如今树老无花僧白头……人生最经不起的便是失去。时间像是频频得手的窃贼,那白发就像它的间谍,悄悄潜入,策动兵变,鼓动黑发纷纷易节变色。
人生经不起这种失去,所以诗人们总要呼吁莫等闲,别等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年轻时总以为自己手握的绝色太多,以为这样的激昂青春怎么挥洒都用不完。手握一把繁华色丝,大段大段织下去,织成繁花似锦,可在某个时刻回头一看,才发现只有一把银丝握在手上,却怎么都不甘心织下去,这一丝下去,人生这幅画就该收尾了。
似乎还有很多美色没有染够,还有很多美景没有赏够,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就像白居易曾欲随年少强游春,却突然自觉风光不属身。
不甘呵,不甘。所以白头之人要满头犹自插花枝,即使已经强留不住青春,也要多留一点青春的记忆,多一些颜色点缀自己沧桑的容颜。老树尤有花满头,老身也有一把青春还在梦回的原乡。
怕只怕青春不堪回首,梦回的地方只见草草糟蹋后被碾作尘泥的时光。
青葱的人生终会苍山负雪,如果曾辛勤攀登过这春山,好好领略了人生五光十色的胜景,享受不曾辜负的这段最美时光,等攀上山头立于这覆雪之顶,看天下苍茫,将往事尽抛,举起金觥碧玉筹,在管弦桃李月里无悔地一笑千场醉,任浮生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