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佳威
“你看,我们的天空没有尽头。” 小莫指着头顶上方的天空对我说。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高中岁月里,我和小莫不止一次地以为天空没有尽头,但我们总想要抵达那个我们看不见的世界。
小莫是我高一的同桌,那时候的我是个腼腆的男生,几乎没有亲密的玩伴,而同桌小莫是个我行我素的“差生”,会把全部的课余时间投入到他最喜欢的篮球运动中。
小莫很瘦,这跟他晚餐没啥着落有关。每次放学之后,他都会抱着篮球去操场,因为去食堂吃饭要排很长的队,而他不喜欢排队。有时候我也跟小莫去打篮球,是他教会我上篮,每次打完球,我们就去小卖部抓个面包,大汗淋漓地往教室赶。
高一的那个冬天,奶茶飘香教室。
那时候的生活历历在目。比如学校的起床曲是《今天是你的生日》,熄灯曲是《我的祖国》。大课间的时候,我和小莫会蹲在小卖部外面,捧着一杯香飘飘看路过的姑娘,有时候小莫还会扯起破锣嗓子唱《我和我的祖国》,被路过的人侧目。
我们寝室住了8个人,小莫在我的对床。每当起床铃一响,我们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被惊醒,迅速起来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再跑到一楼的一排水龙头边,用冷水洗脸。
最让小莫抓狂的是学校每月一次的仪容仪表检查。因为我们是住校生,检查当天,我们就会开个证明出去理发。学校的要求极其严格,小莫就是因为头发长短不合格,与检查的老师发生了争执,最后还被请来了家长,不得不剪掉了他一头飘逸的头发。不仅是小莫,班里的很多男生都会被那精确的尺寸要求折磨得身心疲惫,最后索性就去剪个板寸,回教室的时候相互摸着脑袋奚落一番。
此外就是每日大课间跑操了,学校操场不是塑胶跑道,每次1000多人跑下来,场地上沙尘滚滚,我常与小莫躲在厕所里企图逃避跑圈。常在岸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有次我们被督察员抓个正着,罚抄了一天的学生手册。
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就像我们头顶上方的天空没有尽头。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会和小莫一起听收音机。他塞上一个耳机,然后把另一个递给我,一起进入另一个世界。在这个电台的世界里,有一档节目叫《似水流年》,极为文艺的主持人有时会轻轻哼歌,有时会跟我们分享他写的诗歌,更多的时候,他会读听众的来信。
不少信件是各地中学生写过来的,他们有着跟我相似的经历和感受。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写信为小莫点了一首歌,“爱落叶随风将要去何方,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曾飞舞的声音,像天使的翅膀,划过我幸福的过往……”当祝福通过电波传到我们的耳朵时,小莫欢呼雀跃,像个孩子一样。
那时候学校正在扩建,每天令人烦躁的挖掘机作业的声音都会传进教室。
有次下课,小莫问我:“你知道吗?以前常在校门口拉二胡的老爷爷前几天去世了,我看见送葬的队伍吹着唢呐敲着锣,浩浩荡荡地经过。”我常和小莫蹲在街边听老爷爷拉二胡,然而,他的生命终于走向了尽头。
原来,我们的生活会有尽头。一只昆虫,一棵树,一个人,都会有生命的尽头。
小莫打开了窗户,凉凉的风吹进来,机器的作业声也此起彼伏。
我们终将离开,就像冬天即将到来一样。小莫沉默着在窗玻璃上画了一个圈,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们一起走过,但我们终究会离别,离开这个校园,进入梦里的象牙塔,然后走向忽晴忽雨的社会。
我们此刻的生活,也会在离开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高二文理分科。很多同学都选择了理科,但是我义无反顾地投身文科。小莫和我去了不同的班级,我开始用功,但他依然每天下午放学去操场打篮球,偶尔因为违纪而登上“光荣榜”。
每天下午放学,我喜欢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写日记。我把所有心事都记在本子里,最后写了满满的一本。教室里到处都是堆得高高的课本,并且回荡着校广播台女主播甜美的声音。那时的我是寂寞的,但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有一次,我放在寝室里的钱包不翼而飞了。室友私底下一口咬定是小莫偷的,因为小莫来过我们寝室。他们的怀疑有板有眼——小莫有过多次通报批评的“光荣事迹”,但我依旧不相信这是小莫干的。最终我也原谅了那个小偷,也许他真的有急事需要钱呢,每个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并没有追究下去。
丢了钱的我只好每天啃面包,有次体育课结束,我与往常一样回教室,小莫却跑到我的身边喊:“我们吃饭去吧,再不快点就排不上队了。我请你吃。”
我的钱包是谁偷的其实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每一个陪过我走过这些灰暗日子的人,或好或坏,我都应该感激,他们都曾带给我不一样的青春感悟。
记忆像是天空中照射下来的光,把整个青春年华照得无比烂漫。
原来天空会有尽头,只是我们深陷其中,找不到指引我们走出困境的北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