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宏投资，让人“看不懂”百度到底要什么

张晴

内部人士认为，百度投资之所以落后于腾讯和阿里，

深层原因正是李彦宏。“有不少案子还在走流程的时候就丢了。”

最接近的一次，投资大众点评的流程已经走到了李彦宏那里，

只等他完成最后一步签字，但这个环节拖了许久。

最终，大众点评没能等到百度

“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贝爷给百度 CEO 李彦宏发出邀请，约他一起进行一次探险，李彦宏答应了，还在“李彦宏贴吧”PO出一张大张着嘴要吃虫子的照片。

李彦宏此举是为了改善自己和百度的整体形象，但网友认为，与其如此大费周章，倒不如提升一下百度的投资能力来得实在。因为过往的失误，百度投资部门正处于动荡之中。以风格强势著称的百度投资一把手何海文，两个月前也发生了“职位变动”。

对于BAT来说，战略投资的重要性，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未来的前景和想象力。据FellowData统计，2011年至今，BAT三家公司已经在中国资本市场总共投资了4150亿人民币。但百度的投资布局，相对腾讯和阿里巴巴总是落后一步，并不断错失良机。

9月1，2016年百度世界大会首次全面展示了百度人工智能成果——“百度大脑，还现场演示了人工智能为百度钱包代言人胡歌作的画像

“腾讯投资覆盖广、很sharp（敏锐），阿里在下一盘大棋，这两家的喜好都很明确，只有百度的策略我们看不懂。”一位和百度有合作的投资业人士说。“看不懂”是业内谈到百度投资时最常用的词汇，大致可以理解为一种负面评价的委婉说法。

“缩手缩脚”

“百度的战略投资和另外两家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后知后觉、缩手缩脚。”一位和BAT都有过合作的投资机构创始合伙人说。

以出行领域为例，2013年的4月和5月，腾讯对滴滴，阿里巴巴对快的，分别进行了第一笔投资，之后两家公司不断加注;而百度直到2014年12月才宣布投资Uber，2015年10月又投资了优步中国，当时优步中国尚未被滴滴合并，市场份额仅相当于滴滴出行的1/4。

基于投资滴滴和快的，微信支付和支付宝都迅速扩大了自己的用户量，帮助自己在金融领域站稳了脚跟。而百度的这笔投资，似乎并没有帮到其它业务。

市场上独角兽合并案背后站的也多是阿里和腾讯。阿里巴巴在2011年美团的B轮融资时进入，此后又跟投了C、D两轮。腾讯在2014年投资了团购领域的第二名大众点评，58同城的投资人中也有腾讯，阿里则投资了58到家。

百度投的大案子则多数被质疑。比如去年高位布局的O2O和电商项目，被质疑估值过高、疑似接盘;投资的百姓网、糯米等项目全部是行业第三;大手笔出资19亿美金收购91无线，也被质疑价格太高。

背后的原因并非百度的涉猎范围窄。“到了BAT这个层面，大家接触到的案子都差不多，能招到的投资团队、用来判断的数据也都差不多，”一名内部人士说，“最后这种结果，还是更深层的原因。”

让这位内部人士欲言又止的深层原因正是李彦宏。他透露了一个现实案例：与百度O2O战略密切相关的大众点评，之前曾数次主动联络百度，寻求投资。甚至在获得腾讯投资后，依然联络过百度，原因是其认为百度搜索的流量够精准、对点评有切实帮助。

最接近的一次，投资大众点评的流程已经走到了李彦宏那里，只等他完成最后一步签字，但这个环节拖了许久。最终，大众点评没能等到百度，它与美团合并了，百度也没能挤进后来的新美大。

“我们也觉得确实很慢，”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说，“有不少案子还在走流程的时候就丢了。”

“短视”

但百度投资并购部的工作流程，表面上与其他投资机构并无不同。投资经理和总监负责看项目，交由投资副总裁带领的总监会讨论，投委会通过后邮件上报何海文，最终发给李彦宏和财务负责人李昕晢，等待最后批复。

与其他机构不同之处在于，细看流程，其中每一步都有业务部门的身影：投资经理推荐的项目，需要由投资部总监和相关业务部门总监开会，而在项目得到初步同意之后，还需要抄送相关业务部门负责人获得同意。

简言之，百度的投资，是由对应业务线负责人和百度的投资部门共同决定的。这个架构看似合理，但事实与设想相差甚远。

作为一家跟“百度知道”能够形成协同的公司，知乎在过去三年的三轮融资中，每一轮都跟百度接触过，知乎很需要搜索技术的支持来改进用户体验。

直至2015年，知乎进行C轮融资时，百度才终于决定投资知乎，但被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百度“诚意不足”。最终，知乎选择了搜狗+腾讯的投资方组合。在搜狗帮知乎改进了站内搜索后，知乎创始人周源将其作为知乎的年度重要进步，多次公开宣扬。

一位前百度投资系员工称，在头两轮中，业务部门认为当时的知乎盘面小，对完成自己的KPI（绩效指标）没有太大帮助，因此缺乏投资意愿，导致错失知乎。“投资得来的业绩不算是自己的，自己做的才算是自己的功劳。”

也正因为如此，百度在进行战略投资时，通常会进行一个基本衡量：这件事是投资划算，还是自建团队做划算？“自建团队，花多少钱多少时间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是大致可以算出来的。如果投资成本比自建高，我们肯定就不愿意投了。”但最终却常出现百度自己落败，外部公司获胜的状况。

不止一位百度投资体系员工表示，业务部门常常为了完成自己的KPI而推动没有战略意义的“短视”项目，否定掉投资部看好的、有成长空间的案子。

在这种逻辑下，百度放弃了高德地图，专注百度地图;不投资UC，做自己的百度浏览器;不投资大众点评，而寄希望于百度糯米发力。现在，百度浏览器的市场占有率仍然远低于UC，百度糯米在美团点评合并之后也只能占到20%左右的份额，高德地图则成为百度地图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腾讯的做法则完全相反。在2012年的3Q大战之后，腾讯改变了行事风格，当投资部门看好的项目与腾讯现有业务重叠时，如果腾讯本身业务强势，就把对方项目收购进来，整合发展;如果对方能力更强，腾讯就干脆拆分自有业务，注入投资对象。

“摇摆的李彦宏”

但百度早期对传统产业的改造是成功的，这与李彦宏2011年提出的“中间页”战略密不可分：投资垂直领域的站点，使得用户在搜索视频、机票、房产等高频场景，直接把用户导向百度所投资的公司。

更早的2007年，李彥宏就曾经表示，“以一个互联网人的角度去看传统产业，就会发现太多的事情可以做。把在互联网人精堆里磨炼出来的经验带到传统企业去，会有很大的投资回报。”这段话，被誉为互联网思维的最早启蒙。

爱奇艺和去哪儿网都是成功典型。中间页战略明确时，时任百度投资副总裁汤和松看好的这两个案子都很快获得了通过。

一位曾经想投资爱奇艺的投资人表示，当时自己非常看好爱奇艺，愿意给出高价，但是百度牢牢控制了爱奇艺，两轮融资自己都没有机会进去。“他们对看好的方向敢下重注，决心很强，内部推进的力量也很大，当时百度给爱奇艺的流量占到他们的一半以上，”这位投资人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感觉到李彦宏非常有决断力。”

“但最近几年的绝大部分时候，百度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名跟百度有合作的基金合伙人说。他认为，百度在投资上的战略摇摆不定，不断变化，其实是李彦宏个人想法不断摇摆的投射。

“就像大众点评的案子，如果Robin（李彦宏）真的想投，你觉得我们有可能会因为所谓的流程太长而丢掉吗？”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称，“还是他自己后来觉得没想明白、犹豫了。”

在有着数万员工的庞大百度，决策往往集中在李彦宏一人身上。凡是300万美金以上的项目，都需要李彦宏来最终拍板。即使是可以直接向李彦宏汇报的何海文，都始终没能成为投资的核心。

“百度缺乏一个类似家长的角色来管战投，”一位百度投资人说，“像腾讯有刘炽平在管，阿里有蔡崇信在管，他们都是级别很高、能力很强的人，但是百度没有这样的人，就靠李彦宏自己。李彦宏一个人能想明白多少事情？能有多少精力？”

沟通不畅则是另一个原因。一位内部员工直言，“在百度，李彦宏是神，没有人敢challenge（质疑）他。他自己微信都用得很少，你让下面的人怎么领会他的意图？”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腾讯。“沟通非常透明，投资部门每个人都有Pony（马化腾）和Martin（刘炽平）的微信，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沟通，他们有什么问题也会直接找负责的同事问，高效直接。”一位腾讯投资部前员工 说。

2014年，百度准备布局医疗业，并把丁香园作为重点追逐对象。但丁香园最后拿了腾讯的投资，原因是腾讯的反应和决策都够迅速——从丁香园董事会决议融资的第二天开始算，腾讯42天之内完成了意向、谈判、尽职调查、协议签署、打款交割7000万美元的所有动作。

其实在腾讯投资丁香园之前，双方曾有长期接触。腾讯投资的穆亦飞为了跟丁香园保持联系，每次去杭州出差都带双球鞋，为的就是周末和丁香园的人踢场球。所以当丁香园董事会突然决定打开融资窗口时，转天穆亦飞就到了杭州。

除了速度，让百度错失明星项目的另一个直接原因还有价格。

在前几年的投资中，对于不是志在必得的案子，百度给出的报价常常没有竞争力，有时还附带流量购买等其他条款，最终导致“早期的时候不看好，等到后来看懂了，价格已经变得很贵了”，一位熟悉百度投资的人士说。

这些问题使得百度投资部人员流动频繁。2014年8月，分管投资的副总裁汤和松离职，此后，副总裁岗位空缺长达一年。直到2015年9月叶卓东加入之前，一直是何海文在直接对接投资经理。同时，三个投资总监岗位中，有一位于去年离职，到今年才最终补齐。

“平时我们在看案子的时候，能接触到阿里、腾讯很多有分量的总监或者董事，但是百度没有，以投资经理为主，”一位与百度有过合作的投资界人士说，“百度的投资经理当然也很靠谱，但是在这样复杂的体系里，说实话他们很难发光。”

“在投资体系，人员流动这么快，就算投资策略再好也没办法执行。”一位资深投资人士称。

“翻盘”

8月6日的百度大厦，一年一度的Summer Party正在进行。李彦宏握着话筒站在台上，等待着台下过万名参会员工把一个彩色大信封手手相传给他。信封里是今年“百度最高奖”的获奖名单。这个百度公司最高级别的奖项，以鼓励“小团队做出大事业”为宗旨，奖励公司总监级别以下产生卓越贡献的10人以下团队，奖金高达100万美元。

满心期待的人群中，包括今年入围的22支种子团队，来自无人车、基础架构、人工智能和大数据、O2O、凤巢、金融、安全和搜索等八大技术和业务方向。最终的三位赢家是做情感语音合成的“百灵”，让在线检索可以运用机器学习的“赤兔”，和提升触发系统变现能力的“土星五号”。

但这个大会上，台下的百度投资部从始至终都只是看客。两位百度投资前员工都认为，李彥宏仍然没有意识到战略投资的重要性。

过去的五年，腾讯投资以VC式打法布局了各行业大量创业公司，直接对接社交用户的各类需求，同时为微信支付开辟了一条坦途。阿里则用产业链投资的方式，将触角伸至衣食住行、娱乐社交等领域，在此基础上还衍生出阿里云、蚂蚁金服、支付宝等金融业务。

始终迟一步入场的百度，却在不断尝试又不断放弃的过程中，显现出局促和困窘。

2015年，百度的投资战略终于开始变化。李彦宏公开表示百度投资不再追求控股，同时要加强和其他巨头的合作，“只要有合作点，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个合作发生，百度不会为某一家公司贴一个标签，或者划分一个阵营。”

“第一是确实没有以前那么财大气粗了，而且也发现后期占大股，红利都让早期投资者吃了，”一位熟悉百度投资的人士说，“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之前收购的案子，整合进来之后没两年创始人都离开了，百度自己又管不好。”

现实是，李彦宏的焦虑和反思，比外界看到的还要多一些。在他看来，人工智能或许是百度弯道超车的机会。如果抓住人工智能，就可以让百度“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公司，变成一个比现在影响力大得多的公司”。

技术一直是百度最引以为傲的强项。“李彦宏毕竟是工程师出身，他对技术非常舍得花钱。”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说。

百度目前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包括智能内容推荐引擎Taboola、区块链金融技术公司Circle、金融科技公司ZestFinance等。在硅谷，百度还找来了人工智能领域顶尖专家吴恩达，他正带着团队在百度斥资3亿美元设立的硅谷研发中心探索突破。去年年底，北京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的无人车项目首次实现混合路况下的全自动驾驶。9月1日的百度世界大会上，李彦宏通过《科技为生活》品牌宣传片向大家展现了“百度大脑”的未来解决方 案。

被MIT杂志评为“2016年十大突破技术”的语音识别也是百度翻盘的一种可能。“如果将来语音识别和搜索结合，所有的需求都通过语音告诉手机AI，手机再通过搜索连接到百度相关的服务，那么百度的时代就又来了”，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分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