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书（组诗）

自北方远道归来 我业已疲惫

低下头 不及回到村庄

我 抖落周身的风尘

在小镇 铺开另一页生活——

汲山泉洗涤 操方言交谈

尝试鸡鸣 替代闹钟

一双布鞋封存许久

拾脚时 针码依然温暖如初

噙泪水忧伤 敬米酒祝福

重新学会表达悲喜

吉祥的日辰 迎娶新娘

古老庄严的葬礼 送别亡人

安身于小镇 我始终邻街而居

车马往来 定有一朵云彩

百里迢迢飘忽而至

定有一粒思念 微微翘起嘴角

时光毕竟荏苒 更多的季节

我只专注小镇的冷暖

譬如 这个落雪的清晨

我早早起身 把炉火烧得通红

车马往来 定有一朵云彩

百里迢迢飘忽而至

定有一粒思念 微微翘起嘴角

时光毕竟荏苒 更多的季节

我只专注小镇的冷暖

譬如 这个落雪的清晨

我早早起身 把炉火烧得通红

与藕断丝连无关 与因缘无关

我要说的 是一种乡间草木

一如方圆百十里最俏丽的女子

青葱 纤嫩 玉立亭亭

爱情拔节孕穗的时令

一季奢华的绰约 遍布川原

我曾固执地以为 遇见你

这些苦难已久的土地

会闭上眼 泪流满面

而我们 继续相信天命的慈悲

如今 一个并不特殊的黄昏

我与你 不期而遇

颤抖的绿流淌过掌心

一条条 无从抵达的河流

我终于承认丈量时光的徒劳

知难而返 归于乡间

——隔河相望 我

惊讶于 依然喊出你的闺名

语言之后 宁静宽宥喧哗

一个人 宽宥内心隐匿的悲伤

仿佛谢幕以后 风散去人群

源于一场夏季的暴雨

我与你 仓促地折叠韶华

在相同的渡口 流落彼此的江湖

自此 我学会节俭语言

学会对着空谷 大声喊出回音

偏安小镇的一隅

借时光之手 反复揉搓生活

相忘江湖 宛如隔世的许诺

月色如水的夜晚

我也曾 不止一次地揣想

那未知河流 一尾鱼啜饮冷暖

我得承认 这些年来

雨多于晴 夜晚多于白天

风霜日益堆积额头

可毕竟不曾 尘埃里开出花朵

摒弃真实的语调与虚构的文辞

折叠的韶华 再次折叠

雨还在下 我撑开伞

保留对一个季节的盲目趋同

婚礼的消息 再次传来

河流左岸 我正观看一滩夕阳

波涛浮漾 盛大而辉煌

足以让人相信 天堂一步之遥

事实上 当我闭上眼睛

浪花和宽阔的堤岸一并退去

关于这条河流 我所知无几

如同一场婚礼 知晓地点时间

我毕竟要置身其中——

一只只酒杯 举起重复的祝福

人群交错 我始终无法辨别

熟悉与陌生 哪个更接近真实

或许会有一个季节 骤雨初晴

河流两岸 升起七彩虹桥

飞鸟是迟到的请柬

云朵羞涩 山川温柔甚于庄严

涛声磕开坚硬的堆积

我会用十万亩桃花 祝福新人

会举起酒杯 一醉方休

而暮色已降 星辰穿过针眼

日光蜷缩 众位灯火睁开眼睛

手提星辰的人连夜归来

——一天将尽 而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曦光终会再降诸野

大地舒展辽阔的温暖

野花的面颊 双翅颤动

一只蝴蝶 感恩于时光的斑斓

散失已久的人群 复又聚拢

有人背着风口 重新打磨农具

雨水中 春天漫过脚踝

季节所挥霍的 季节悉数归还

来日方长 我会擦拭天空

笨拙的云朵 有着干净的衣领

修改鸟群飞翔的高度

我就是 一只跌撞世间的蚂蚁

无从触及大的辉煌 我习惯于

暑往寒来 积储小的悲喜

道路辽远而河流宽阔

终有一些匆促的步履 误入歧途

月光之下 我一一回望

宛若原谅故人 我再次宽宥自己

一天已尽 而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