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端
春四月的日头悠悠地暖,风挠得一树槐花轻颤,抖落了满院子的香。龙米斜倚在他的乌藤躺椅上眯眼晒太阳。身边的青石板上放着半碗面,正被一只芦花鸡扯了满地。
龙米恋老宅,如蜗牛恋背上的壳。金腰燕还恋巢呢!年年春里来秋里走,从不误点儿。龙米睁了下眼,他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正堂油松木梁上的燕子巢,怪喜人!
前几天,他刚央了邻家娃在巢下撑块木板加固。过去,这些活都他亲自上手。想到过去,龙米伸了个懒腰:打谷场上,二百来斤的石碌碡,除了他谁能一口气摞上仨?
现在,短了那口气也没了石碌碡。早几年,老伴也没了。这个屋檐下,那巢燕就给了他小半年热闹大半年期盼。
自打眼神不济,耳朵就灵光。龙米听出了雏燕叫声里的少许不安。还小呢,整日价闹。饿了闹,饱了更闹。常闹得龙米“呵呵呵”地笑。他看着看着,就酸了眼,老泪啪嗒啪嗒往下砸,砸得心口一阵阵疼。
巢内五只雏,龙米没看清过。就这还是邻家娃跟他说的。现在,有一只正趴在龙米家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扑棱着翅膀作势要飞。这调皮鬼,离了巢可不得了!
邻家娃回城了,那里有他的天。龙米常说娃们好比上辈人不小心放飞的纸鸢,越飘越远。
八仙桌上摞凳子,龙米爬上去,用拐杖一头把雏燕颤巍巍地举起:小乖乖,千万别动。雏燕在接近巢时有点兴奋,抖动翅膀,腿一蹬进了巢。
这一蹬,龙米拐杖就拿不稳了……
恍惚间,电话响了,龙米眉毛抖了几下,这是娃们扯的专线,他们要借这电话嗅嗅老家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