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贺向花

我们都是医学院的学生。

你是校园歌手，舞台上，你抱一把吉他，手指在琴弦上游走，歌声和着琴音在我心海里荡起阵阵涟漪。有许多女孩为你尖叫。校园里一举办活动，就少不了你的演出。不喜欢热闹的我，宁肯丢掉手边重要的事，也要去看舞台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你。

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又不想让你知道。

大三了，学校组织学生到川藏考察药资源，海拔五千多米，泥石流频繁，到处塌方。我胆小，想着就害怕。知道你报名，毫不犹豫，我也报了名。我想去一切有你的地方。

搭好帐篷时，已是下午四五点，大家都坐下来休息。你说，我先去给大家探个路。那时，有四五个同学站在帐篷外。我说，天快黑了，别走太远。你说，没事。你独自到山上去了。我想一直看你的背影，看着你走上山，可我没敢，我只装作漫不经心地瞄你一眼，就和同学们一起忙着做晚饭了。

从你一出发，我就盼着你回来。等到天擦黑了，还没有看见你的身影，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各种假想，不断从我的脑海里跃出。你迷路了，你扭到脚脖子了，甚至，你碰到泥石流了……天已完全黑了。

晚饭已做好，同学们开始吃。我说出我的担心，同学们说，可能走得远了一点儿吧，很快就会回来了。我无心吃饭，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捂住出光口，打开又关住，关住又打开。我走进黑暗里，手电像是光明的使者，在暗夜里劈开一条路，树叶的声音沙沙沙地响，鞋底踩踏山地的声音扑腾扑腾地响。还有其他一些复杂的声音。我辨不清是什么声音，越是辨不清楚，越是胆怯，我的心在这些声音里突突突地跳。

我已经走得足够远，早已经听不到同学们发出的任何响声，我想同学们一定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开始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我一边走，一边叫，我怕你听不到，我的叫声开始一点点地放大。走得越高，越感觉冷，越感觉空气稀薄。

呃，你怎么来了？突然昕到你的回应，我用手电筒顺着声音找你。你坐在一块岩石上，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说，我也想探探路，真巧还能遇到你。那一刻，我的泪水喷涌而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喷出泪水，是因为我的害怕还是因为终于看到安全的你。我用袖子擦去泪水，我庆幸我的脸在黑暗里，让你看不到我哭泣的表情。

我希望你安全。我想让你知道，又不想让你知道。

你说，因为高原反应，眼睛的老毛病犯了，虹膜炎，失明了，什么也看不到。你又说，只是短暂的失明。你不用解释，我懂，我们都是学医的。你说，这里已是雪山，如果不是遇到人，你可能就挂了。我伸出手，拉起你的手，你很顺从，跟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山。我至今回忆不出下山时我听到过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除了牵着你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我的心我的眼睛和耳朵似乎屏蔽了世上的一切。

毕业时，我收到美国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这是我从小就为之努力的目标。可是，拿到这个通知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我首先想到的是，我要到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了。我是如此恐慌。我做出一个让我吃惊的决定。那一天，我把这张录取通知书撕成了碎片，把它撒向空中。通知书是粉红色的，在空中纷纷扬扬，像是满天的花瓣。那一刻，我觉得花瓣满天的世界真美。

我愿为你留在国内。我想让你知道，又不想让你知道。

四年后，收到你的结婚请柬。有些意外，也不算意外。新娘很漂亮，说话大方得体，听说工作也很不错。正好是你一直幻想的婚姻。婚礼上，你讲了你与新娘的爱情故事。你暗恋她三年，暗暗替她做了很多事，但一直小心翼翼不让她知道。直到今年情人节，她给你发了一条短信，说她一直喜欢你。你才知道，原来你也一直是她藏在心底里的那个人。掌声雷动，我也跟着众人一起含着泪，鼓着掌。

我喜欢你，所以我祝福你。我想让你知道，又不敢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