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震中子弟兵亲

2016-09-06 02:54孙增援
乡音 2016年8期
关键词:塑料布房顶解放军

文/孙增援

难忘震中子弟兵亲

文/孙增援

唐山大地震虽已过去了40年,但解放军对灾区人民的真情实爱,却永远让我难以忘怀。

救命水

1976年,我住在唐山市古冶区林西广东街,全院3家8口人,相处十分融洽。

7月27日那天,我和妻子带两个10多岁的孩子,在我家东厢房外,脱了百多块土胚,准备晒干换炕用。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28日凌晨3点多钟,突然下起了小雨,我们全家忙着拿塑料布去苫土坯。正房屋里刘婶15岁的女儿小华和西厢房住的70多岁的贾叔也赶来帮忙,经过近半小时的抢苫,总算保住了土坯。谁知就在我们将收工的时候,忽然西南方向闪出一道通天的蓝光,我们大家非常惊诧,还没等回过神儿来,骤然脚下响起隆隆地声,并迅速剧烈抖动起来,霎时把我们掀翻在地。

地震,这是地震!我和大伙儿险逃一劫,却深知灾难已经降临。我赶紧爬起来望房子,已全部坍塌!我猛然想起刘婶和贾婶还在屋里,立即让妻子带小华和我的两个孩子去救刘婶,我和贾叔去扒贾婶。

经过近两个多小时的抠扒,贾婶安然无恙,刘婶骨盆粉碎性骨折,不能动弹,并不断地喊着口渴。这时哪里有水啊?贾叔是市三医院离休老院长,经验丰富,急忙到被砸倒的无花果树残枝上,找来3个砸烂的无花果,边给刘婶润嗓子,边叫我派我的两个孩子去附近的自来水公司去找水。

一个小时过去了,孩子们没回来。刘婶渴得直抓脖子,我也急得要命。凭着记忆,我冒着余震,冲到倒塌的房屋中去扒水缸,可我家的碎了,刘婶家的裂了,贾婶家的也崩了。我又去抠暖壶,3家的全被砸瘪了。

两个小时后,孩子们总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我一看水筲,没水!孩子们哭诉着:“我们先去了自来水公司,井深,没电抽不上水来;我们又急着去了工程处马号,饮马的储水池震塌了,没水;后来我们去了白马山水坑,一看底裂了个大缝,水早漏光了……”我没等他们说完,忙去看刘婶,刘婶那渴望的眼睛没了光泽,生命垂危。

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危难时刻,突然有3名解放军向这里匆匆走来,看到我两个儿子高兴地说:“小朋友,总算找到你们啦!”我的两个儿子也像见到了救星,兴奋地喊:“叔叔!叔叔!”3名解放军赶紧解下军用水壶递给我,我顾不上说什么,急着去给刘婶喂水。我看到水壶上印着红星和“八一”“为人民服务”字样,不禁两眼含着激动地泪花,心想,这是 “救命水”呀!我抬头要感谢解放军,可他们已不见了踪影。

刘婶得救了!

我问孩子这是怎么回事?他俩这才接上话茬继续告诉我:“当我俩一个拽着水筲,一个拉着扁担,有气无力地从白马山下来,正巧在唐林公路上,遇到来林西救灾的52831部队官兵,一位解放军首长见到我俩这个狼狈相,关切地问:‘小朋友,怎么啦?’我回答:‘刘奶奶被砸伤了,要渴死了!’他又问:‘你们住哪里?’二弟流着眼泪告诉他:‘在自来水公司西南角!’那首长安慰我们说‘别急,你俩先回去,我们马上就到!’听到孩子们讲述到这里,我眼含的泪花瞬间变成了泪珠,扑簌簌地掉下来,解放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后来,刘婶转院治疗,临行一再叮嘱我:“这壶,送还时要装满水,再加些糖!”

刘婶走后第二天,我去部队驻地送还水壶,解放军首长热情接待了我,亲切地对我说:“这水是你们灾区人民的情意,我收下了。”说完就把糖水倒在茶缸子里,随后,他把一只水壶递给我:“这只壶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两瓶葡萄烧

1976年7月31日,是唐山大地震后的第三天。下午,我从林西南工房了解灾情回来,路过新立大街一家国营食品商店时,在我面前呈现出这样的一幕:

十几名解放军战士头顶烈日,在一幢门脸已倒塌、四壁已倾斜、房顶已开裂、摇摇欲坠的险房中,向外抢搬各种商品。他们个个汗流浃背,湿透了军装、军帽。放下商品,他们对着天空喘口气,转身又冲入险房中。面对着感人的场景,我猛然想起,余震还在继续,这危房没采取任何防护措施,一旦余震来临,后果不堪设想。

强烈的责任感驱使我找到他们班长,建议打上木垛再搬商品,这样安全。然而班长不懂我的话:“打木垛?什么叫打木垛呀?”他一愣怔,我明白了,“打木垛”是井下行话,他怎么懂呢?我又改用手比画,可他还是不明白。我索性征得他的同意,领着战士们干起来。

班长指挥战士们分头到倒塌的房中抠椽子,我蹬上桌子把椽子排成“井”字形一层一层向上码。当最后一根椽子刚铆上劲,突然余震陡起,把我从桌子上晃下来,大腿被椽木上的铁钉划伤。

班长见状,飞也似的跑到屋里,一下把我背出来,随即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响,我赶紧回头去看,原来是南墙倒了,房顶纹丝未动,我放了心。可班长却不停地说:“多亏了你,不然的话……”他放下我,赶忙从挎包里拿出2瓶葡萄烧,用牙磕掉1瓶的瓶盖,往我出血的伤口上擦。

这果酒能消炎吗?班长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忙解释说:“这是我家乡的酒,是用白葡萄高温酿造、勾兑而成的,在家干农活儿时,碰破皮,擦上好!”“真的?”我将信将疑,去看伤口,果然不错,不仅伤口不流血了,还起了一层亮膜。我摸了摸口袋,不好意思地说:“这酒……”十几名战士围着我笑开了,一名小战士调皮地说:“这酒不是商店的,不用掏钱,是来这里救灾出发前,班长嫂子特意让带上,给全班过‘八一’的。”班长听到这里佯装虎着脸说:“去,都给我干活儿去!”

战士们又投入到紧张的战斗。班长把我送到家,要留下这两瓶葡萄烧,我多次拒绝说:“明天就是‘八一’啦,你们……”班长坚持说:“做个纪念吧,再说你的伤还得用!”

剩下的那半瓶葡萄烧我擦了伤口,另一瓶没舍得用,把它珍藏了起来。

雨夜红星

地震中,我家居住的两间东厢房倒塌。

党中央向灾区人民发来了慰问电。

林西矿抗震救灾指挥部向重灾户发放了紧急救灾物资。

我领来木板和塑料布,心中无比快慰。白天我和妻子照常上班,傍晚带领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抓紧天黑前的时间,在倒塌的那两间房屋中,扒椽檩、抠砖头、清废墟。经过近半个月的努力,终于在原房地基上,建起了一间不足9平方米、木板壁、塑料布苫顶、一面坡式的简易房。

喜入“新居”,虽不比原住房宽敞明亮,但全家仍是由衷高兴。尤其两个孩子更为兴奋,乐得在炕上翻跟头,并不住地高喊:“我们有新房住喽!我们有……”看着他们那欢蹦劲儿,我也打心眼里高兴,心想今晚可以睡个舒坦觉了。

谁知,夜半风云突变,一声巨雷把我从梦中惊醒,接着就听窗外狂风大作,顷刻间雨点像万颗子弹,射得房顶乒乓作响。我赶紧拉开灯。“爸爸,我这漏雨!”大儿子在喊。“叫你妈把伞撑上!”我答道。“爸,我这也漏!”二儿子也叫喊起来。“用脸盆接上!”屋顶好像漏水的筛子,全是水溜。我推测,准是苫房顶的塑料布被风刮扯了,心想干等雨停不是事儿,得出去看看,便急忙下炕披上了雨衣。

正当我伸手推门的时候,忽地从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们是解放军,看你家的房子漏不漏!”一听是解放军,我忙把门打开。一看,外面一片漆黑,雨注像帘子一样挂满门口。借着屋内射出的灯光,这才发现雨幕中有一辆装油毡的排子车,车旁站着5位穿雨衣的人,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头上的5颗红星,被灯光反射得分外明亮。这时站在前面的解放军好像看到了什么,迅即回头命令道:“小王、小张上房顶;大刘、小李跟我准备油毡!”他咋知道房漏?我不解地回头去看,原来是大儿子打着伞,二儿子顶着盆,正爬在炕沿上往门口看呢!

我也急忙抄起手电,冲到门外。风越刮越大,雨越下越猛。骤然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借助闪电的余光我看到:两名解放军正躬着身子在房上苫油毡,另外两名正蹲在地上裁油毡,那发命令的解放军正用排子车往房上递油毡。我也加入了补漏的行列。猛地又一声巨雷,“轰隆隆!啪!”在我头顶上炸开,它好像要冲破黑色天幕的束缚,狂风也呼啸着拥着硕大的雨点,简直要把房顶上的解放军刮下来。看到这情景,顿时一股热流从我心头涌起,脸上流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这是多好的军队呀!

突然一声惊叫从房顶上传来,我急忙打开手电去照,发现房顶上的小王被木板上的钉子扎住了脚,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迅速跑过去,和那发命令的解放军一道,把小王搀扶到屋里。

灯光下,小王脱掉胶鞋,鲜血染红了袜子。发命令的解放军找来一块小木板,把脖子上的毛巾拽下裹在木板上,一下一下拍打小王的脚掌。他每拍一下,毛巾上便留下一片鲜红的血迹。我急忙寻来剩下那瓶葡萄烧酒:“拿它消消毒吧!”那发命令的解放军说:“不忙,把脏血吸净,不然会感染的。”

大约又拍了50多下,脏血没了。我正开瓶盖,要替他擦酒,忽然吱的一声门开了。一名战士进来举手敬礼:“报告排长,油毡铺苫完毕,请指示!”那发命令的解放军回答说:“知道啦,原地休息!”他随后转过脸看我的那两个孩子,见他们不再撑伞和顶脸盆,微笑着说:“小朋友,不漏了吧?”我的两个孩子高兴地说:“不漏了,叔叔,谢谢你们!”我趁这空儿偷偷地问那受伤的新兵:“你叫什么名字?”他痛快地回答我:“52831!”这时突然排长大声命令道:“还有不知多少老百姓的房子在漏雨,立即出发,继续向前检查!”我赶紧抄起那瓶葡萄烧追出去,可他们已消逝在雨夜中。霎时,又打过一道闪电,我看到排长正拉着排子车,4名战士推着车帮,顶着狂风暴雨,在泥泞的废墟上艰难地向前行进着。

回到屋,我看了一下马蹄表,时钟正指在0点35分上。秒钟嘀哒嘀哒不停地敲打着,好像在打印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令人久久难以平静……

惜别

1976年8月31日,是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

那天晚上下班到家,11岁的小儿子对我说:“爸爸,今儿个我到居委会帮着发救灾物资,听主任肖奶奶说,抗震抢险的解放军叔叔明天就要走啦,给他们送点儿纪念品。”我想家中的东西都被地震砸坏了,解放军纪律又严明,送什么好呢?正在思索的时候,13岁的大儿子突然插话说:“爸爸,我在扒东西的时候,看见一个带煤矿照片的日记本还好着,是不是可以送他:“嘿!”我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东西不大,还挺有意义,快去找,明天就给解放军叔叔送去!”

想到抗震抢险的解放军要走了,躺下久久不能入睡。望着窗外刚刚升起的一弯明月,和远处的点点繁星,发生在我身边的解放军抢险救灾动人场面,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涌现。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手一看表,都11点了,这是谁呢?便穿衣服问:“谁呀?”“解放军!”外边回答道。我一听是解放军,高兴极了,赶紧把门打开请他进来,这位解放军递过一个纸包给我说:“这是9米塑料布,首长发给我们防雨用的,班长和我们一商量,派我给您送来,房子漏了好挡挡雨!”我说:“那下雨了你们怎么办?”他指着不远处几辆开大灯的汽车说:“你看,我们是篷子车,淋不着!”这一看使我惊愕,试着问:“你们不是明天才走吗?怎么现在……”他告诉我:“我们是先头部队,给明天回去的大队伍提前做好准备!”这时,我突然发现他就是那位子夜中冒雨上房顶、脚被扎出血、为我家铺油毡的那位战士。心中一高兴,扭头往屋跑,去叫醒两个正在酣睡的儿子,对他们说:“52831叔叔来了……”

当我们爷儿仨赶出来时,只见不远处的汽车已启动。我和孩子们捧着塑料布和日记本,眼含泪水凝望着那刺破夜空远去的灯光。

地震,解放军给我留下了一个极普通的军用水壶;一瓶极普通的葡萄烧酒;一块极普通的塑料布,但它却饱含着解放军对灾区人民的情谊,记录着人民军队爱人民的永恒。每当我整理和擦拭这些物品时,都会勾起那段难忘的回忆,心中总会不住地感叹:“解放军真是人民的好军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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