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考古”漫议

2016-09-03 09:12张立东
黄河·黄土·黄种人(华夏文明) 2016年12期
关键词:考古遗址黄河

□张立东

“黄河考古”漫议

□张立东

“黄河考古”,是指以黄河为标靶的考古工作与研究。

2016年7月26日下午,随苗书梅院长与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齐德淳 (TristramR.Kidder)教授商谈学术合作事宜。齐教授提出,最好以学术课题为枢纽来安排室内授课、田野实习等活动。谈及具体课题时,我认为可以黄河为中心展开。随后,觉得应该提出“黄河考古”的课题,当场得到院长的同意后,便立即向大家谈了我的想法。会后网搜“黄河考古”,没有搜到任何结果,看来目前学术界还没有这一提法。

实际上,前几天与魏继印教授通电话时,就已经想到以黄河为主要标靶,因为听说齐教授是研究地质考古(geoarchaeology)的。地质考古是一个跨学科研究领域,利用地理学、地质学或其他地球科学的技术和主题来探讨考古话题。例如,影响考古遗址的形成和现状的自然过程、墓葬和遗物在埋藏之后的变化等,经常涉及土壤、沉积物及其他地理学概念。说得轻松点,人家是玩土的。过去,也不是一点没想到从考古学上研究黄河,但一想到冲积物、洪积物、沉积物等一堆似是而非的名词就头痛。有了玩土者的加入,这项工作应该可以进行了。

“黄河考古”的主题,是在院长介绍过“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之后形成的。该中心使我想到了“黄河学”。早在1980年代,先后有人提出专门研究黄河的“黄学”或“黄河学”。2009年11月21日,在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举办了“黄河学”高层论坛,标志着“黄河学”跨入新的发展阶段[1]。学术界一般认为,“黄河学”是“以黄河及其流域为研究对象……是一门建立在自然科学、社会人文科学、文学艺术科学及技术科学之上的综合学科”[2]。

“黄河考古”的提出,也是多年关注“黄河史”的结果。岑仲勉先生的《黄河变迁史》[3],是现代黄河史研究的奠基之作。说句实在话,我对该书的关注并非黄河本身,而是其中有关商代都城尤其是亳都、商丘的部分。岑先生提出早商的亳都应在河南内黄,在夏商史研究领域中独树一帜。后来,先师邹衡先生曾将该说命名为“黄亳说”,并专门著文考辨其非[4]。近年王震中先生力主此说[5],颇引人注目。

对黄河史用力颇深的复旦大学教授谭其骧先生,曾主编《黄河史论丛》一书[6],收录14篇当时一流学者研究历代黄河的论文,实际上也是一部由论文组成的黄河史。

“黄河考古”的目标是利用考古学方法来研究黄河史。夏鼐先生说:“考古学是根据古代人类活动遗留下来的实物来研究人类古代情况的一门科学。”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是历史科学(广义历史学)的两个组成部分,其关系“犹如车子的两轮,飞鸟的两翼,不可偏废”[7]。依此,则黄河考古的目标与黄河史是相同的,只是二者所使用的材料和方法有所不同。以往的黄河史研究,主要是由历史地理学家进行的,他们在具体研究时尽量使用考古资料,因此“黄河考古”实际上早已开展。只是隔行如隔山,历史地理学家们的“黄河考古”研究自然难如人意。就笔者陋见,似乎迄今为止,“黄河考古”仍未形成学科自觉。

作为中国考古分支的黄河考古,其研究自应由专业考古学家承担。学术发展到今天,“黄河考古”不仅要用传统考古学的方法,利用遗迹、遗物来研究与黄河相关的问题,更应该使用科技考古尤其是地质考古的方法,通过对沉积物等的分析,对作为一个自然实体的黄河进行研究。戏言之,现在不仅要玩陶片,玩文字,还要玩土。

“黄河考古”的核心内容是黄河下游河道的变迁。历史地理学家曾对此做过深入研究,成果最引人注目的是谭其骧先生及其弟子。由于主要依据文献记载,其结果自然有待考古材料的检验。邹逸麟先生曾大致描绘出黄河下游河道变迁状况(图一)。谭其骧先生曾根据新石器时代至东周时期先秦文化遗址的分布,来讨论黄河下游的河道。他指出:“从新石器时代历经商周到春秋时代,河北平原的中部一直存在着一片极为宽广的土地。在这一大片土地上,没有发现过这些时期的文化遗址,也没有任何见于可信的历史记载的城邑或聚落。”[8](图二)当年初读该文,曾被震撼:考古材料还可以这么用!该文发表30多年来,相关的考古工作很多,如果现在重绘一张新石器时代至春秋时期考古遗址的分布图,相信一定会发现一些新的问题。

图一 黄河下游变迁略图

图二 战国以前遗址与城邑的分布与黄河下游河道

最早处于纯天然状态的黄河是无拘无束的。自战国中期开始,相关各国开始在黄河下游筑堤。两千多年来,不知修了多少里的堤,估计比万里长城还长,但迄今为止尚未见到有关黄河大堤的考古发现。估计除了尚在使用的,绝大部分黄河大堤都已埋在地下。不过,若是机缘巧合的话,应该会有所发现的。考古学史告诉我们,有时一旦有了某种遗迹、遗物的概念,就会很容易识别出这些遗存。近年良渚文化大坝的发现,催促着我们去寻找黄河大坝。难道所有的黄河大坝都被埋入地下了吗?相信有一些地方尚在地表之上,默默地期待着我们去辨认。

新莽始建国三年(公元11年),黄河东决于魏郡,经平原、济南二郡,流向大海。在河南内黄三杨庄发现的西汉晚期到新莽时期的遗址,工地主持人刘海旺先生说,遗址就是这次河决造成的。三杨庄遗址不仅像意大利的“庞贝古城”那样保持大灾后的实景,而且还告诉我们不少关于那次洪水的故事。

《水经·瓠子河注》中曰:“河水旧东决,迳濮阳城东北,故卫也,帝颛顼之墟。”河南濮阳高城遗址是东周时期卫国的都城,并一直沿用到西汉。发掘者断定该城是汉武帝时黄河在瓠子河决口时被冲毁的。城外护城壕的上层淤土内包含有西汉陶片的地层很可能是瓠子河决口的淤积层[9]。

类似的考古发现还有不少。例如,河南商丘宋城的勘探(图三),山东定陶汉墓、河南开封城摞城遗址(图四)的发掘等。只是过去考古学家的研究多是用黄河来讨论考古遗址,现在提出“黄河考古”的课题,就需要转换思路,用考古材料来探讨黄河的历史。

当然,“黄河考古”的内容远不止下游河道的变迁,黄河的诸多渡口也会遗留有遗迹、遗物的。王子今先生曾历数秦汉时期黄河上的重要津渡[10]。这些津渡大多长期沿用,有些可以上溯到夏商时期,大多一直沿用到近现代。山西省永济市蒲津渡遗址出土了以唐代铁牛为代表的与渡口相关的重要遗存[11]。

学术领域中的“黄河考古”,可以说与黄河历史、普通考古和地质考古均有关。其目标是作为一个自然实体的黄河,其所用材料主要有文化遗存、文献记载和自然堆积。立志研究黄河考古的学者,应该以自己的学术专长为基点,广泛学习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技术等。我之所以匆匆地写作此文,主要是想呼吁有能力、有机会的青年才俊,来加入进而将来主导对黄河——中华民族母亲河的研究。相信,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有青年才俊对这一学术领域感兴趣的。

图三 商丘宋城、睢阳城的地层剖面

图四 开封城摞城剖面示意图

注释:

[1]吴朋飞:《“黄河学”学科构建刍议》,《天中学刊》2010年第4期。

[2]管华、张大丽:《“黄河学”论纲》,《人民黄河》2005年第11期。

[3]岑仲勉:《黄河变迁史》,人民出版社,1957年。

[4]邹衡:《内黄商都考略》,《中原文物》1992年第3期。

[5]王震中:《甲骨文亳邑新探》,《历史研究》2004 年第5期。

[6]谭其骧:《黄河史论丛》,复旦大学出版社,1986年。

[7]夏鼐:《什么是考古学》,《考古》1984 年第 10 期。

[8]谭其骧:《长水集(下)》,人民出版社,1987 年。

[9]袁广阔、南海森:《试论濮阳高城东周城址的性质》,《中原文物》2009年第1期。

[10]王子今:《秦汉黄河津渡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89年第3期。

[11]刘永生:《古城古渡古桥》,《文物世界》2000年第4期。

(作者单位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责任编辑 孟昭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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