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冒险旅行

2016-09-01 09:10星野道夫
幸福 2016年23期
关键词:北极圈严冬阿拉斯加

文/星野道夫

阿拉斯加冒险旅行

文/星野道夫

严冬中的光芒

对美国人而言,阿拉斯加是一片遥远的土地。因为中间隔着加拿大,使它独立地存在于比地图上所标示的距离更加遥不可及之境。

这片土地一向来者不拒,各种人带着各自的梦想来到阿拉斯加,但严苛的自然环境,很快就对他们进行了筛选,有的人选择离去,也有的人选择在此扎根。而担任筛选工作的,就是冬季。

零下50摄氏度的寒气,见不到太阳的长夜,必须关在家中无法外出的生活……那些年轻时在阿拉斯加冒险,年老后回到南方的人,都是因为不堪严冬的考验吧。

一位和我同样住在费尔班克斯的朋友吉妮·伍德,在阿拉斯加的开拓期曾是荒地飞行员。她现在已经七十几岁了。某个降雪的日子,我突然很想问她对阿拉斯加冬季的感觉,那时她正要外出前往附近森林玩越野滑雪。

“吉妮,你现在仍然喜欢阿拉斯加的冬天吗?”

“嗯,是啊!”她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我自己又是如何呢?哪天我老了,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喜爱阿拉斯加的冬天呢?严冬中有一种美景,不是黑暗,而是一种光芒。令人神经紧绷的严寒冰雪世界;被月光照亮的夜空;在天空舞动的极光……而最重要的,是严酷的季节中所蕴含的一丝丝春意,那是一个希望,给予人们度过严冬的力量。一样的春天,却不一定给予所有的人相同的喜悦,因为欣喜的程度取决于每个人过冬的方式。如果不是竭力对抗严冬,就不能体会春天的温暖,这也与幸福和不幸福的区别,有着某种程度的类似。

森林中的家园

初次来到阿拉斯加的那一年,我买了一个新的背包。我还记得当时问登山用品店的老板:“这是美国最大的了吗?”那时,我只是模糊地认为,因为即将展开漫长的旅行,所以必须买一个大的背包。

带着各种梦想,我来到了阿拉斯加。脑子里一大堆想做的事,我旅行着,就像是在一个一个消化这些事情一样。我走过横贯北极圈的布鲁克斯山脉人迹未至的山和山谷,划着独木舟在冰河湾倾听冰河“嘎嘎”的声音,接触到东南阿拉斯加深邃的原生林,追逐着极北的流浪者——驯鹿漫长的季节迁移,抬头看过数不清的极光,也遇过狼,还与爱斯基摩人划着皮舟在北极海追逐鲸鱼,见识了阿塔巴斯加印第安村的散财宴,与许多人相遇,认识了形形色色的生活……

我怀着冒险的心情,在阿拉斯加的大自然里学习到许多事,后来,我开始感觉到一种责任。

此时,我的背包已经到处脱线,破破烂烂的。当初感觉好大的一个背包,现在却觉得没什么了。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12年,这趟旅行好像就要到终点了。

突然间,我对于租住一间小屋、只当一个过客感到疲倦,也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就在这片土地继续生活下去吧。”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周围的风景慢慢地变了样。春天从南方飞来的候鸟、脚边的花草树木,甚至连风的吹拂,都让我感觉到某种亲密的关联。这种亲近感不是发生在当下,而是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过去。

于是,我在费尔班克斯的一个小小森林中盖了房子,没有任何家具,不过有一个很棒的暖炉。现在只要有这个就行了。这个暖炉是接下来生活的基础。

下了第一场雪,冬天来了。虽然漫长的寒冷季节即将开始,但总是会为第一场雪感到愉悦,无法言表。雪竟是如此地温暖人的心灵。阿拉斯加的雪是完全干燥的粉雪,所以踩下去声音不是沙沙的,而是唧唧的。再也没有比看着雪花飞舞更开心的事了,光芒中,雪花慢动作似的飘落下来。昨天脚下踩的还是白桦树的枯叶,今天想来却好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往暖炉里添柴火,有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阿拉斯加冬天的声音。房子旁边已经堆好云杉木柴,此外,深雪中行走用的雪鞋,跨越雪原用的越野滑雪板……都是过冬的必要准备。从弗斯利亚(阿塔巴斯加的印第安人村落)寄来了一双新的皮靴,这是五年前托凯瑟琳帮我做的。

晚上,很难得地外出了一趟。因为听说昨天有麋鹿母子从飞行员唐住的地方经过。温度计指着零下20摄氏度,踩在雪上的声音真是说不出的悦耳。我一边小心地注意四周的森林,一边往唐的家跑去。我在唐家里喝了茶,然后慢慢地走回家。月光朦胧地为我照亮雪白的夜路。突然我惊觉自己竟然有家可回,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在这片土地上有了家。以前租住小木屋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看见森林和家里的灯火了。一打开门,真是无比的温暖。

听到“嘶”的一声,我巡视房里,没什么动静,一定是云杉原木的声音。当地人说过,原木造的房子是活的,时涨时缩,所以才会那么温暖。

夏天的喧嚣远去,秋天也结束后,初冬的这种悠闲自在真是不错。在极北短暂的夏天,人们仿佛贪图着阳光似的不停工作。植物、候鸟、动物,全都一样。到现在人们才又慢慢回到原来生活的步调。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一到夏天,人们就是会为了珍惜阳光而不知不觉地加快脚步。

对在这里生活的人来说,冬天的痛苦不在于零下50℃的寒冷,而是太过短暂的日照时间。太阳绝对不会升到头顶上,它总是刚在地平线露了脸,短短的圆弧又马上落了下去,之后就是漫漫长夜。阿拉斯加冬季的生活,可说是每一天拉长脖子等待春天。12月的冬至就成为人们情绪的分界点。因为从这天开始日照时间将慢慢延长,虽然真正的冬天还没到来,但人们已经开始感觉到春季一天天接近着。

接下来在森林里的生活,将会让我学到如何与大自然相处。一直动个不停的我,有了固定的住所,又将会看到些什么呢?总之,我会先好好观察这个小小的森林。从生活的周遭,再一次重新注视自己曾经旅行过的阿拉斯加,希望能与之有所交集。

极北的流浪者

风像发狂似的从北极海吹来,在毫无遮蔽的阿拉斯加北极圈,一览无遗的广阔雪地上,只有我那150厘米高的帐篷,看来像是要一手阻挡住这阵强风。铝制的中央杆被风吹得弯曲,勉强支撑住帐篷。现在是5月,我在这里等待来自加拿大北极圈的驯鹿春季大迁徙。在这超乎想象的广阔雪地里,想要遇上驯鹿的季节大迁徙,需要赌一赌运气,当然,还得预计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比如,要看那年的降雪量,冬季是否严寒,以及雪融的速度等等。综合这些复杂的因素以后,驯鹿才可能在某一天离开它们冬天的栖息地,展开漫长的旅程。它们到底是采取怎样的路径,为繁殖而来到阿拉斯加北极圈的?我搭起营帐,静静地等待着。

躲进睡袋,听着呼啸的风声。已经过了两个礼拜,难道这真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博吗?睡前我想再确认一次,便打开帐篷探头出去。强风卷起一阵“地吹雪”,吹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从山顶上缓缓地移动下来。我凝神一看,那是一列像锁链似的东西,一直延伸到山脚下。我赶紧将相机塞进背包,丢下被强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帐篷飞奔出去。虽然穿了雪鞋,但脚还是深陷在雪中难以前进,一马当先的只有兴奋的心情。走到视野开阔的河岸,我整理好雪地,架好三脚架坐下来等待。三脚架当然承受不住强风的吹袭,手一放开就可能被吹走。带头的驯鹿已经来到河岸附近,我却因为地吹雪,什么都看不见。已经过了午夜12点,橘红色的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在极昼时分的北极圈,太阳是不会西沉的。一瞬间,风吹开了暴风雪的面纱,逆光中隐约可以看到即将要渡河的驯鹿队伍。驯鹿们在地吹雪中压低姿态,逆风前进。

这时我感觉好像生平第一次看见这些野生动物。这些驯鹿在极北的雪地里旅行已经是几千年几万年的事了。就在这个夜晚,我更是沉浸在包围着这些驯鹿的北方自然魅力当中。这是1979年,是我移居到阿拉斯加的第二年春天。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将自己的生命与大自然紧紧结合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二十出头的时候,在山里失去好友的关系吧。因为这件事,我更加爱上这大自然,更想进一步接近它。

我喜欢在阿拉斯加严峻的自然环境中,一心一意只想生存下去的生物们。那是一种结合了坚强与脆弱,充满紧张感的大自然。一滴雨水也不浪费,只靠着些许水汽与地表温暖而生存的地衣类,在严苛的极北冻土带中开出的小花,在零下50摄氏度的冷酷寒冬中藏身雪洞、什么也不吃、只是静静等待春天来临的棕熊,在寒风中出生,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命试图站起的小驯鹿……这些都是无法计量的坚强。然而这整个只靠着微妙的平衡而维持下来的生态体系其实是相当脆弱的。它单纯的食物链所代表的也正是地球上最容易遭受破坏的自然。只要其中一环灭绝,将使这整个体系无法再回复原状。

驯鹿的主要粮食地衣类,无法抵抗逼近公害基准指标的大气污染。据说它们的生长速度极为缓慢,一旦遭到破坏,即使是长个几公分都得花上五十年至一百年的时间。这也是驯鹿需要依赖广大土地才能生存的主要原因。即将在北极圈进行的巨大油田开发计划,对于驯鹿赖以度过寒冬的地衣类来说,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而随后衍生的问题,又将带给北极圈生态体系怎样的变化呢?

在北极圈中重复长达一千公里漫长旅途的驯鹿们,还有靠着猎鹿生活的内陆爱斯基摩人以及印第安人们,他们是极北生态体系的核心。

我想起初夏的某一天,几万头驯鹿出现在扎营地时的事。在完全没有起伏的冻原中,想要拍下整群驯鹿是相当困难的。最后我丢下相机,只想把这一幕牢记在我的脑海里。不久,我便身陷在庞大的鹿群中,倾听着无数鹿蹄所演奏出的大地乐章。

摘自《中国国家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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