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鸡

文_南在南方

喂鸡

文_南在南方

齐白石画了两只小鸡抢一条蚯蚓的画，那幅画叫“他日相呼”。我上学时看这张图，写作文；前些时候看见孩子写作业，还是这张图，写作文。不禁一乐，这两只小鸡贼呀。

古人觉得鸡有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比兴的手法，前一句赞叹鸡不因天气恶劣而不鸣，后一句赞美君子像鸡。

“鸡鸣桑树颠”，高呀；“鸡声茅店月”，早呀；“长鸣鸡，谁知侬念汝，独向空中啼”，想呀。一些鸡活在诗句里，大部分鸡都生活在乡下，鸡犬相闻，是乡下的标配之一。

在乡下，不一定家家养狗，可喂一群鸡是断不可少的，以前是等着鸡下蛋换油盐，如今宽裕些，为吃鸡蛋而养就很有必要，况且提一篮子鸡蛋给城里的亲友，也是稀罕物。

我有时接父母来城里，他们得找人喂猫，找人喂鸡，很麻烦。问不喂了行不行，母亲说：“那不行，家里不喂鸡，空落落的。”

有人吃鸡，便要补充队伍。等鸡婆抱窝，家里有公鸡的，放20来个蛋；没公鸡的，要到有公鸡的家里换蛋回来，鸡婆入定一般孵着，21天之后，喈喈声起，一瞅，小鸡要出壳啦。它在壳上啄个洞，洞再大点儿，脑袋出来啦，再一使劲儿，壳破了，它出来啦。

小鸡在窝里待一天，鸡婆便坐不住了，要领它们下地。这时要用个竹罩子罩着，因为猫惦记着呢。等它们翅膀硬了（硬羽初成），便撤了竹罩子，由着鸡婆领着。小鸡见啥都吃惊，一条小虫就吓得叫声一片，鸡婆走过来，啄给它们看。鸡婆在这时孔武有力，能追得肥猫上树！

三个月，小鸡已经半大了，鸡婆的冠子也红了。有一天鸡婆上窝去了，小鸡在窝边上叫，它也不管。不久，鸡婆跳下窝，一迭声地叫“咯咯嗒”，下了一个蛋，从此，它不管小鸡了，放养啦。

一般来说，一群鸡里有一只公鸡就行了，多了，它们要打架。本来如同课本里说的，“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比漂亮我第一”，一打起架来，冠子血淋淋的，一地鸡毛，就不好看了。

公鸡不吃独食，看见一条虫、一粒米，啄到嘴里，吐出来，咯咯咯，母鸡跑过来吃了，真是好做派。

老家有句话，小孩七八九，鸡嫌狗不爱。为啥呢？因为他们会弄得鸡犬不宁，鸡飞狗跳，家长要打屁股的。

好玩的是，鸡跟狗一直联系紧密。有个词叫鸡鸣狗盗，如今多带贬义，早先不是这样。孟尝君被秦国扣为人质，他的门客一个装成狗，偷了本已献给秦王的白狐大衣给他的爱姬，爱姬一高兴，劝秦王放人，孟尝君怕秦王反悔，狂奔至函谷关，城门不开，又有门客学鸡叫，骗开城门，才得以脱身。但生活中，这二位可不相住来。偶尔，鸡吃狗食，狗不理它。

汪曾祺先生写鸡回笼：“进窝时还故意把脑袋低一低，把尾巴向下耷拉一下，以示雍容文雅，很有鸡教。鸡窝门有一道小坎，这些鸡还都一定两脚并齐，站在门坎上，然后向前一跳。这种礼节，其实大可不必。进窝以后，咕咕囔囔一会，就寂然了。”真是细微极了。

鸡一辈子有长有短。有一回看古人写一篇祭鸡文说：“生也其鸣喈喈，死也岂无葬埋？以我肚腹，作尔棺材。呜呼哀哉，酱油拿来。”看似幽默，其实有些轻佻。袁子才有首写鸡的诗：“养鸡纵鸡食，鸡肥乃烹之。主人计固佳，不可使鸡知。”吃还是吃，有些厚道在里头。

前几天，看见这样几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我呆呆地看着，那一刻像是回到乡下，静静的黄昏，一切都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