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的他，做了“老小孩”们的头头

王慧兰

大学毕业就干起了老年事业

吴含章是上海人，1975年出生，复旦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是学生会的积极分子，创办社团，组织学生们到四川巴中扶贫。毕业后，他进了一家银行工作，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这种“金饭碗”在外人看来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吴含章总觉得不太满意，他更喜欢有挑战有激情的工作和生活。恰逢那时互联网刚刚兴起，投入创业的年轻人特别多，吴含章心有所动，也想着要做点什么事情。

2000年，偶然的机会，吴含章与一个上了年纪的朋友聊天。朋友说起他的老年生活，不无感慨地说：“现在上海的老年人越来越多，我们国家很快就会和发达国家一样，进入老龄化的社会。如果现在有谁能做件和老年人相关的事，10年后，20年后，这个事情就不得了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吴含章回到家就开始琢磨朋友的话。

那几天，吴含章认真地做了调查，他发现老年人有钱，又有闲，但是专门针对老年人的互联网站一个都没有。吴含章和两个小伙伴商量，一拍即合，大家凑了5万块钱，创办了一个名叫“老小孩”的网站，以提供老年人的生活服务资讯为主。

父亲（左）是吴含章创业路上的功臣

自己建立的网站就好比是自己生的孩子一样。吴含章每天都会上去更新，看看有没有新用户。可是，开了一段时间，他们发现上来的人寥寥无几。这是怎么回事呢？小伙伴说：“我们没做过宣传，所以人家都不知道。”广告费是出不起，宣传就只有靠自己去跑腿了，到附近的小区里去发传单。

好几次，吴含章遇到老人，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上网。老人回答说：“我在家里的生活已经很丰富了，看电视、带小孩、搓麻将、逛公园、打太极拳，忙都忙不过来，还上什么网？”吴含章愣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人家。人家问他，上网到底有什么好处？吴含章想了想说，互联网是一个新东西，就像学钢琴、学书法、学英文一样，它是种能改变生活方式的爱好，还可以帮你锻炼脑子，“肯定比搓麻将强。”老人听了略有怀疑，又问：“那我怎么上网呢？”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那个时代会用电脑的老人少之又少，谈何上网呢？

吴含章困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办老年人网站的意义是什么？老人们根本连电脑都不会用。创业受阻，吴含章每天无精打采地回家。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吴含章的母亲是家庭妇女，思想保守，一开始就反对儿子创业，“银行的工作不是挺好吗？干嘛没事找事？”父亲是支持儿子创业的，他是一名高级工程师，平时喜欢钻研，退休后对电脑感兴趣，他就自学了上网的技巧。他深知上网对老年人的好处，所以鼓励儿子把老年人的网站办好。吴含章对着父亲摇头说：“爸，不是每个老年人都像你这么聪明，他们很多人连电脑都没碰过，上网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父亲直截了当地说：“不会，你教他们嘛。”

一句话点醒了吴含章。2000年10月，吴含章联系了上海市科协的退休老同志们，在复旦大学的教室开了第一次电脑培训班。出乎意料的，老人们对电脑很感兴趣，学得很认真，还提了许多的问题。两天的时间，大家同吃同住，吴含章被他们的热情深深地感动了。

就为了满足老人们的学习需求，吴含章和伙伴们觉得办这个培训班也是值了。不久，他们放弃了原先的工作，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定期给老人们开班上课。为了节约资金，他们去虬江路淘了10台二手电脑，然后把客厅重新布置了一遍，变成了教室。老人们来上课的热情很高，风雨无阻，年纪最大的85岁，拿着放大镜看屏幕上的字。

那个时候，包括老年大学都还没有开设电脑课。吴含章的培训班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很快，培训班就火起来了，办到了好几个小区里，成了社区电脑教室。

父亲支持创业亲自上阵教电脑课

吴含章原想的是和其他同学一样，靠着互联网创业，挖掘人生的第一桶金。结果没想到，他做了个“扶老上网”的公益项目。有些朋友见到他，劝他早点转行，“老年人本来就没钱，你就别想从他们身上赚钱了。”吴含章心里也没什么底，毕竟他才二十多岁，不知道这老年人的事业是否合适自己。

给老人上电脑课，比想象中的要困难许多。吴含章找遍了市场上所有的计算机教学书，结果没有一本是针对老年人的。老人没有电脑知识，不懂英文，也不懂拼音。吴含章说按“shift键”，老人们在键盘上找好一会，仍是一头雾水，问在哪里？吴含章没法，只能说是下排倒数第二行第一个键，然后举起键盘，逐个给老人们展示。上课经常是事倍功半。后来，吴含章想到了父亲。父亲是自学计算机的，何不把他的学习过程拿出来和老人们分享呢？

吴含章把父亲学电脑的过程一一记录下来，截屏整理成册，一共70个步骤，只要把这些步骤掌握好了，就能顺利地上网。吴含章的父亲为了支持儿子的事业，白天去培训班上课，晚上回家编写讲义教程。

2003年，市老龄委看中了吴含章手里的这套教材，觉得很不错，就想在全市推广。父亲在他们的要求下，重新编写整理，出版了《中老年人学电脑——入门篇》《中老年人学电脑——提高篇》等“扶老上网科普丛书”，还获得了当年的“上海优秀科普读物”称号。现在老人只要上网就能随时随地免费查看教学视频，学习各类电脑技术。吴含章没想到，自己的小打小闹，竟然延伸出那么多的后续发展。

上网技能有了，老人们能顺利上网了。吴含章渐渐地就把工作转移到丰富网站内容。但是老人的眼睛都不太好，看电脑上那么小的字有点吃力。他们和吴含章说：“上网看新闻没有意思，还不如看看电视，听听广播，反正里面都有的。”吴含章理解他们的说法，网站上的信息对老人来说确实没什么吸引力。他们更需要的是与人交流，是要找个伴。想通了这点后，“老小孩”网站就适时地推出了论坛。

正如吴含章的预想，有了论坛后，网站的活跃度就明显好了很多。老年人喜欢在上面交流发贴，聊一些有兴趣的话题，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种交友。还有一些老人，他会把自己的兴趣爱好放到论坛上和大家一起分享。吴含章的父亲喜欢画画，他会把平常在家里画画的过程贴到论坛上，别人看了就跟着学，回复的人越多，父亲的心里就越开心，好像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认可。

吴含章时常问父亲，上网开心吗？父亲肯定地点点头。吴含章觉得自己这个事情是做对了。吴含章的策划能力很强，网站办了几年后，他就和一些企业媒体合作，搞了几次活动。2006年，网站办了一个“寻找老年人的上网明星”的活动，在全国评选了10名老年人的上网明星。这个活动既是活跃了论坛气氛，又是为“老小孩”网站打响了广告。年底，他们又搞了“老少牵手过大年”的活动，关注特殊的老人群体，比如失独家庭、空巢老人等，让他们和年轻人一起，过一个温馨的佳节。

论坛之后是博客，“老小孩”网站的每一步发展都紧跟潮流。那时，很多老干部想写些东西，留下点回忆，但是他们不会写。吴含章就安排了一些年轻志愿者，和老干部们结对子。老干部口述，年轻人记录，变成了一篇篇口述历史。这些博客的反响非常热烈。

发展一步接一步，困惑也是一步接一步。初级阶段，网站的大部分资金都来源于政府。比如说那个教老人学电脑的“扶老上网”项目，政府觉得好，所以就给他经费，让他在小区里面推广。还有父亲编的那本教材好，觉得上课的方法好，于是就给了资金去出版。后来，政府又看中了“老小孩”网站上的博客，所以就拨了资金，让他们出版成书。科协每年都有科技活动节，老年版块这部分就交给吴含章他们来弄。吴含章给他们策划，搞了老年数字生活科普周，反响非常好。最初的阶段，吴含章基本上就是跟着政府的需求。可是再发展下去，他觉得这条路并不能走得太长久，一直等着政府拨款，一直围绕着政府需求打转，他们就很被动。“老小孩”网站毕竟是一家民营企业，要解决自己的资金问题。

科技助老让老年人的生活更美好

契机发生在2010年，一个朋友告诉吴含章，英国使馆文化教育处正在举办社会企业家技能培训。“社会企业家？”吴含章对这个称呼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这个培训会教你怎么运营项目，他就去了。上了课之后，吴含章才了解到，社会企业就是强调以企业的方式来解决社会问题，社会企业不是不营利，而是更好地用营利发展组织，为更多人服务。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吗？吴含章的心更大了。

紧接着，他们就寻找到了第一个突破口——旅游。旅游是很多老年人喜欢的项目，所以，他们就成立了一个旅行社，专门做老年人旅游。和普通旅行社不同，他们的参与者都是网站社区里的老人，是一个熟人的圈子，平时在网上神交，旅游则让他们在线下成为好友。

“旅游不只是看某个风景多好，更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这就是吴含章的旅游的概念。他们的旅游都是有主题的，比如摄影、文艺，后者不仅去旅行，还会为当地老人做慰问演出。还有个很重要的主题就是“圆梦”。很多旅行社都不建议老人去西藏，认为太危险，而吴含章的团队组织“老小孩”们顺利完成了多次西藏行，最年长的已经72岁。全程他们都会特别关注老人的健康，并有医生做后勤保障。旅行回来，不少老人都很兴奋，在社区论坛里写下自己的感受，下一次去西藏，又会有更多的老人报名。

旅游打开了“老小孩”网站的盈利渠道，他们不再单纯地依靠政府的公益资金来发展。从那以后，吴含章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父亲一直是吴含章创业路上的大功臣，他不仅给儿子贡献点子，而且还身体力行，当了很多年的志愿者。那段时间，他白天上课，晚上编书，60多岁的年纪，还经常通宵。

2007年的一天，父亲给吴含章打电话，说是胸口有点闷，喘不过气来。吴含章正在香港，只能叮嘱父亲早点去看病。没想到这次看病，医生就确诊父亲是严重的心脏病，后来又发展成了心衰。父亲就这样一病不起，过世的时候只有69岁。一想到这些，吴含章就心痛难过，后悔没有好好地照顾他。父亲生前对吴含章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为老服务的事业是一项造福工程，你要好好地干。”这话，吴含章一直谨记在心。父亲用生命坚持下来的这份事业，他一定会用心地做下去。

“老小孩“网站虽然是一家民营企业，但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所做的都是带着公益性质的服务。2009年底，上海科技助老中心成立，吴含章担任中心的主任。这是由市民政局主管的民非组织，主要负责上海市“科技助老”行动的具体协调、组织和实施工作。它的宗旨是帮助老年人学习科学知识、掌握科学技能，提高老年人的科学素养。

正如16年前那位长者朋友对吴含章所说的，“你做一个和老人有关的事一定会不得了。”如今的上海老年人口的比例越来越高，科技助老的发展变得更加有意义。比如，在帮助独居老人的安全方面，家中地板上的传感器随时监测老人是否摔倒，烟雾探测器、无线门磁、视频监测器等实时了解老人居家状态等。其次科技助老平台会更加人性化，为老年人构建活力老人的网络社区，极大拓宽老年人的交友圈和信息来源，老年人可以应用互联网平台丰富生活内容、实现自我价值。同时，政府可以利用科技助老平台的大数据分析，作出更加科学的决策;为老服务组织可以利用科技助老平台上的老年人喜好数据，做出更精准的产品和服务推广方案。子女及社会各界也可以用科技助老平台更方便地选择孝敬老人的方式。

吴含章25岁时投入了一个看似冷门的事业，很多人都看不懂他当时的决定，说他傻，好端端的银行“金饭碗”不要，做什么帮助老年人上网的事。这些年来，他也经历了互联网从热到冷，从冷到热，庆幸的是，身边的家人朋友始终支持他的事业。

吴含章的妻子是比他小两届的学妹，两人在一次大学组织的黄山旅游中相识。妻子是北京人，后来又念了硕士。因为创业的关系，吴含章一直都很忙，谈恋爱也没时间，所以他们的这段恋情经历了10年才领证结婚。婚后，他们生了一子一女。因为没人帮忙带孩子，妻子就和吴含章商量说：“还是我辞职回家吧。”吴含章很感动。妻子甘愿放弃自己的事业，选择当一名家庭主妇，其实也是对他事业的支持。

随着网络的普及，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愿意使用网络。“老小孩“网站目前注册用户有18万。16年的发展让吴含章成为了一个老龄事业的研究专家，他对目前上海的养老现状也有很多的认识和思考，我们祝愿他今后的事业越来越好，上海老年人的生活也能越来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