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
【摘 要】经典作品移植、改编是创作者的再创造,是将不同文化作品进行本土化的融合。实验豫剧《朱丽小姐》改编自瑞典剧作家斯特林堡的自然主义同名戏剧。西方戏剧改编为河南豫剧形式并呈现在舞台上,要进行“本土化”的再创造,即“中国化”的故事情节、“戏曲化”的美学特征和“地方化”的豫剧特色。我国从20世纪开始对西方戏剧改编为戏曲进行不断地探索和实验,笔者以实验豫剧《朱丽小姐》为例,浅谈西方戏剧改编的“本土化”。
【关键词】实验豫剧;《朱丽小姐》;戏剧改编;“本土化”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8-0007-02
西方戏剧移植为戏曲,可以追溯到20世纪,移植、改编为戏曲时要进行“本土化”的再创造。以《朱丽小姐》为例,西方戏剧改编为中国戏曲时,要从戏剧改编的“中国化”“戏曲化”“地方化”三方面进行论述。实验豫剧《朱丽小姐》借用原著的故事内容与戏剧结构,在此基础上虚构时代背景和人物,改编为以中国为基础的故事与人物,以地方戏曲的形式进行展演,使该剧既有中国文化意韵,也有西方戏剧的神韵。
一、故事情节演绎上的“中国化”
西方戏剧以中国戏曲的形式演绎,故事情节上要进行“中国化”的改编,即将外国文化背景下的故事内容、思想观念和叙事模式进行加工改造,以适合中国观众的观赏习惯和审美趣味。实验豫剧《朱丽小姐》借用原著的故事内容,在戏剧结构的基础上进行“中国化”的改编。
(一)故事内容上的“中国化”
戏曲是舞台艺术,是诉诸于观众视觉与听觉的艺术。李渔在《闲情偶寄》中提出了“立头脑”“减头绪”的主张,主张删去那些与情节关系不大的情节和游离于情节之外的人物。
斯特林堡在戏剧《朱丽小姐》中讲述道:“朱丽性格怪僻,未婚夫忍无可忍,婚约告吹。仲夏夜,和让跳舞,让对朱丽艳羡已久,乘机求爱。朱丽便顺从地委身于让,并合谋私奔。这时门铃大响,她的父亲伯爵大人回来了。她不想自己和父亲身败名裂,让递给她一把剃刀,让她自杀,朱丽持刀开门走了出去。”在改编为戏曲时,编剧孙惠柱和费春放借用了原著的框架和结构,在故事内容和情景上贴近中国的现实生活,节日选择和故事情节的设计贴近中国大众。
首先是剧中人物姓名的改编,该剧有三位主要演员,剧中人物的姓名要符合中国的姓氏原则,在此基础上,除主人公朱丽外,对其他两位演员的名字进行了改编,厨娘的名字由克里斯蒂改为桂思娣,仆人让的名字改为项强。其次,原著故事发生在仲夏夜节,为消除观众的陌生感,该剧中的节日改为元宵佳节。最后,该剧沿用原著的故事情节,含蓄地处理了一些戏剧情节,例如:原著中是朱丽的未婚夫对其忍无可忍,使婚事告吹,在该剧中是朱丽“休”了未婚夫;原著中朱丽强迫项强换衣服,改成了项强早已准备好了私奔的衣服,主动换衣服等。在改编的过程中,故事内容更加细化,删繁就简,符合中国传统戏曲剧本的美学要求。
(二)悲剧情节设置的“中国化”
戏剧冲突是戏剧艺术的基本特征和灵魂,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悲剧冲突在中西方都有着重要的地位,在西方戏剧中,悲剧冲突可以说是挣扎的冲突,中国戏曲的悲剧冲突则是批判的冲突。①中国讲究含蓄之美,因此,在悲剧情节的设置上也符合中国传统的美学观念。
中国戏曲的悲剧讲究“大团圆”的结局,情节布局是拉伸型,情节上是苦乐相交和悲剧喜演。实验豫剧《朱丽小姐》在情节设计上,去除了仆人对小姐评价的对话,消除了观众先入为主的观念,悲剧情节在结合原著的基础上,贴近于中国的观众。原著中朱丽死于自杀,表现了自身的懦弱;在豫剧中,主人公朱丽经历了从悲到喜再到悲的过程,在朱丽感到高兴、欢喜时奠定了悲剧基调,该剧在情节的呈现上不是苦尽甘来的线性拉伸,而是一种结果导向,朱丽的结局是从她和项强在一起时就注定的。戏曲讲究“大团圆”的结局,该剧给观众呈现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朱丽的生死给观众留下了想象空间,开放式的结尾更贴近中国传统的美学观念。
二、中西表现风格上的“戏曲化”
西方戏剧改编为中国戏曲,外国题材披上戏曲外衣。外国戏剧要用戏曲唱腔来演唱,将原著语言改造成戏曲语言,还要为人物选择适当的角色行当,设计符合人物心理的程式动作,使其具有中国戏曲特色。中国戏曲讲究综合性、虚拟性和程式性,演员通过程式化的动作来满足剧情需要。因此,西方戏剧搬演到中国戏曲舞台上,要编演出适合该剧的程式化舞蹈动作。
首先,西方戏剧讲究声台坐表,戏曲艺术讲究演员的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等多种技艺的结合,以此来塑造人物、推动剧情的发展。程式化是戏曲艺术的三大特征之一,中国戏曲讲究程式。因此,导演王邵军根据戏剧情境与中国传统文化及戏曲程式动作,在该剧中挖掘、创造、编演了八段舞蹈:“大头娃娃群体舞”“群体狮子舞”“思春舞”“亲袖袜舞”“双人狮子舞”“靴子舞”“脱靴舞”“围剿舞”等,这些程式的舞蹈动作融入西方的节庆及表达人物情感的动作中,使之符合中国观众的心理逻辑和审美习惯。
其次,西方戏剧中的固定时空以“三一律”为代表。舞台是收缩型的,截取生活的一个侧面,凝缩到舞台上加以敷演,把时间压缩到最短的一瞬。该剧遵循了西方戏剧“三一律”的规律(一个事件、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即故事发生在中国历史上一个特别的转型时期,离城不远处的一个乡村,讲述了贵族小姐朱丽一步步走向毁灭的过程。盖叫天说:“中国戏曲表演艺术的奥妙就在于:演员通过身段,不但能够把神情表现出来,还能把景物表现出来。所以艺人身上就有布景。”②该剧遵循戏曲“太一”舞台的规律,布景在演员身上;在舞美设计上,遵循中国戏曲空灵写意、以虚表实的美学精神。该剧在营造空灵写意的戏曲舞台时采用“一桌二椅”的布景,演员的表演围绕其展开,拓展、延伸了戏剧功能。如朱丽小姐的“思春舞”围绕“一桌二椅”展开,虚拟了其他的布景道具,朱丽的表演为观众呈现了一个空虚寂寞的女性形象。
最后,“大头娃娃”是中国民间艺术一种独具特色的形式,主要用来表现节庆的喜气。该剧在元宵佳节以“大头娃娃舞”开场,将民间舞蹈与规定情景有机结合。该剧的“两人调情”这一场中,以传统戏曲的“一桌二椅”为支点,将民间艺术狮子舞与戏曲滚扑翻跃的程式技巧交揉融合,创作了表现朱丽、项强暧昧调情的“亲袖袜舞”和热烈性感的“双人狮子舞”,使戏曲的程式技巧与芭蕾舞舒展、抒情的动作特点以及民间狮子舞交映成趣的表现有机结合,丰富了戏曲的综合性。
该剧除了表现戏曲的综合性、虚拟性和程式性外,还在灯光上借鉴西方,与戏曲传统的灯光色度相结合,以粉色、幽蓝作为基调,根据戏剧情境而变换,以富有意境的光影渲染人物间情欲的激荡、情感的碰撞,既有对节庆气氛的烘托,也有对人物内心情感波澜的渲染、刻画。
三、豫剧表演特色上的“地方化”
不同的戏曲剧种各有其独特的艺术风格,该剧以豫剧形式呈现,要适应地域文化背景和审美趋向。《朱丽小姐》在改编时在很大程度上确保了戏曲与豫剧的纯正性,豫剧的艺术特色主要体现在演员的表演和唱念上,在服装上更加贴近京剧服装的艺术特色。笔者主要从演员的表演和舞美等方面来分析实验豫剧《朱丽小姐》。
豫剧以唱见长,在情节的节骨眼上安排大板唱腔,节奏鲜明、口语化,一般吐字清晰、行腔酣畅。该剧遵循了豫剧本身的艺术特色,首先,在思娣出场时,唱腔节奏鲜明。其次,该剧极为口语化,思娣劝小姐吃饭时说:“小姐你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老这样会把身子饿坏的。”像这样口语化的对话,在该剧中很多。最后,在情节节骨眼上安排大板唱腔,在第六场戏中,项强摔死了朱丽的金丝雀,撕开了虚伪的假面目,朱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此处安排了朱丽大段的内心独白:“野蛮人竟然会如此凶残,心爱鸟霎时间身首两分,那魔爪拧折了我的脖颈,我早已没头脑瞎了眼睛……”。
豫剧节奏鲜明强烈,矛盾冲突尖锐,人物性格棱角分明。剧中的第三场,有三人在厨房的内心独白,朱丽对思娣的未婚夫项强有了非分之想,激发了两人之间的矛盾;朱丽与项强一个是上层阶级,一个是下人,阶级差异激化了两人之间的矛盾。豫剧的故事情节一般有头有尾,但该剧为观众呈现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在朱丽唱完“我的鸟正在召唤我在天上”后,她到底有没有自杀而死,我们不得而知,这种开放式的结尾引起了观众的思考。
豫剧服饰讲究“老旦清,正旦俊,花旦风流”,朱丽小姐是正旦角色,服装色彩根据剧中人物的情绪与情节的发展有很大的改变。第一场和第二场呈现了一个任性、单纯、软弱的女子形象,剧中以白色的服装来塑造人物的身份。在第三场到第五场中,朱丽小姐开始周旋在男仆、女仆之间,被欲望吞没,她身穿红色的服装,与节日的氛围相呼应,也衬托出心境——对“爱情”的渴望。在第六场中,朱丽认清了项强的真面目,却已无回头之路,剧中以浅紫色的衣服来表现她此时的心境。
该剧从豫剧的艺术风格和特色出发,从演员的唱念做打、剧情到服装色彩的变化,进行了“地方化”的改编,使实验豫剧《朱丽小姐》在具有戏曲本身的审美特征的基础上,也具有豫剧自身的艺术特色。
四、结语
实验豫剧《朱丽小姐》是西方戏剧搬演到中国戏曲舞台上的试验剧目之一。西方戏剧“本土化”是使改编剧目“中国化”“戏曲化”“地方化”,从各个层次符合中国戏曲艺术形式的美学追求。西方戏剧的改编、移植对于中国戏曲艺术的发展与西方戏剧的交流具有促进作用,为中国戏曲艺术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
注释:
①蓝凡.中西戏剧比较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482.
②周爱华.戏曲美学[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2.166.
参考文献:
[1]王绍军,王学锋.豫剧《朱丽小姐》的多重跨界与有机融合——专访中国戏曲学院表演系主任王绍军[J].戏曲研究,2005(3).
[2]徐震.狂欢抑或悲剧——斯特林堡名剧《朱丽小姐》的主人公试析[J].四川戏剧,2011(4).
[3]罗培菊.论斯特林堡在《朱丽小姐》中的话语构建[J].戏剧文学,2010(12).
作者简介:
袁 青,山东艺术学院2015级戏剧与影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