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朝霞
[摘要]在梳理面子理论研究和探讨美国华裔面子心理生成机制的基础上,对美国华裔导演Alice Wu浪漫轻喜剧《Saving Face》中华裔一家三代人的面子话语进行认知心理分析,试图了解“面子”背后隐藏的华裔美国社会文化的实质以及传统与后现代理念的冲撞,以进一步加深对美国多元社会文化视域下华裔心理的认知解读。
[关键词]华裔 面子 认知 文化
[中图分类号]H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6)14-0072-02
面子理论作为语用学中一个跨文化的重要交际理论,有它持久的魅力。面子的概念普遍存在于各国文化中,而各民族的面子观又迥然不同。每一种文化的成员都会为自身想要的面子而同互动对方进行磋商,互动时表现出来的行为是表演给对方看的“前台行为”(front-stage behaviors),表演的成败涉及其面子的得失。美国华裔的面子观跟个人道德和成就有着密切的关联,主要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往往重视家庭、子女、伦理等观念。本文从认知语用学的角度出发,分析英文电影《Saving Face》对白中面子言语的生成机理,试图考察美国多元文化对华裔面子认知机制的影响,尝试对美国华裔的面子观进行心理层面的探讨和研究。
一、面子理论综述
最早也是最为西方世界认可的有关华裔面子的论述始于美国传教士史密斯的《中国人气质》。史密斯认为,“面子”对华裔来说内涵复杂,其中所暗含的意义,比能描述或者可能领悟的含义还要多。(史密斯,1894)林语堂(1936)认为面子主要是心理上的,而不是生理上的脸面,它抽象而不可捉摸,但却是华裔调节社会交往最细腻的标准,触及到了华裔社会心理最微妙的奇异之点,是一种可得、可丢、可作礼物送人的心像。虽然其描述令人对面子有了直观的认识,然而由于多来自于对日常生活的观察、体悟与思考,强调面子文化对华裔的消极影响,并未深入到华裔面子内在的心理机制。
上个世纪40年代,留美人类学家胡先缙首先将面子理论引入社会文化领域。她认为“面”与“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面”是个人通过可见的成就和夸耀而获的声望,“脸”则是群体给予拥有道德名誉者的尊重,虽然两者都代表了群体对个人的尊重,但所依据的标准不同。(胡先缙,1944)King与Myers(1977)在分析面子理论时,将胡先缙的脸面改称之为道德性面子和社会地位性面子,以避免脸、面所引起的混淆。(周美伶,1993)高夫曼(Golfman, 1955)提出,面子问题关键在于交际会话中双方要尽力保护各自的面子。
布朗和莱文森认为面子就是公众形象,可分为积极面子(positive face)和消极面子(negative face)。积极面子是希望别人赞同、欣赏、喜爱和尊敬;消极面子是指不希望他人意志强加于自己,自己的行为也不想受他人干涉,自己有选择行动的自由。(Brown & Levinson,1987:62) Scollon(2000: 36)指出:面子是一个矛盾的概念,包括参与(involvement)和独立(independence)两个子概念。在交际中,如果给予对方过多关注,势必会威胁到自身独立;但当维护自身权利时,可能又会侵犯对方独立并降低给予对方的关注。因此,我们有必要深入到特定文化中去理解“面子”的差异性。(何兆雄,2000:239)
二、美国华裔的面子观
华裔文化源于儒家文化,儒家文化高度重视集体,强调个人必须服从集体,在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的等级体系下,主张以仁爱之心待人。这种文化背景下产生的美国华裔“面子”则与纯美国人的“面子”不尽相同。受源文化的制约,面子的自我取向特性在美国是适用的,而在个体归属与集体主义方面华裔就会在心理上产生矛盾,因为华裔都希望得到大众的接纳、认可和尊重,并不特别崇尚过度满足个人自由的行为。在儒家文化的影响下,华裔所建构出来的面子观,既不是美国个人主义文化所强调的独立自我,也不完全是所谓的互依自我,而是一种关系自我。(Markus&Kitayama;, 1991)华裔通常会依据自身与交际对象之间关系的不同,而对自我做不同的界定。从认知学的角度看,美国华裔的面子是在美国多元文化特殊语境中所感知到的情境自我及所意识到的自我形象,强调公共面子,既强调个体行为又注重集体观念和评价,希望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观念能和谐统一。当华裔在某一特定的美国社会情境和他人进行互动时,会按照该情境对自身的角色要求,将符合其自我形象的一面呈现出来,希望在他人心目中塑造出最佳形象,把可能让个人产生“有面子”之感的那些“荣”的层面呈现出来,而把那些可能让自己感到“失面子”的“辱”的层面,留藏在“里子”内。在这种观念影响下,美国华裔的社会交往经常出现“只重形式、不重实质”,讲究表面工夫的“做戏”现象。
面子代表华裔个人行为符合社会规范要求,而“面子工夫”是华裔为扮演各种角色借由学习而获得的一些技巧。在美国多元文化视域下,华裔必须充分体会自己所扮演角色所阐释的价值观,在社交过程中和他人密切配合,才能成功地扮演自己的社会角色,拥有该角色所应有的面子。有时华裔不只扮演一个角色,但对自己所扮演的主要角色,往往会有“角色融入”现象,形成自身固定的标记,成为最重视的面子来源。这时,行动者、角色及面子三者融为一体,不因情境变化而改变。
面子是美国华裔在某种社交情境中所呈现出来的自我形象和身份象征,不过,中美不同文化的熏陶对华裔内心世界的冲撞会导致不同的“自我”呈现在公众之前。受中国集体主义和儒家关系主义文化的影响,华裔和以其原生家庭为基础所建立的社会关系网络是切割不断的。自我以情境和关系为基础,需要透过社会关系网络及人际关系来界定,而且要透过面子工夫的磋商来加以维持。在美国崇尚个人自由的文化中,对于华裔而言,适合于在美国社交场合表现出来的行为,是在“前台”表现出来的面子。然而,华裔要从个人原生家庭相关联的社会网络中分离开来,必须学会如何将其“核心自我”的许多层面表现出来,这似乎又与“关系自我”相矛盾。另外,社交互动中,关于年龄、婚姻状况、孩子、工资收入等华裔关心的话题在美国人眼中可能都是隐私,会因干涉个人自由而威胁到对方的面子。在对赞扬的回应时,华裔往往会先做一番自我贬低,美国人则会说“Thank you”(谢谢)表示接受,以承认对方的审美标准,从而避免伤及对方的面子。美国华裔的面子就是在这种东西方不同文化和不同尺度的冲突中得以实现的。
因此,了解面子理论并且清楚它在东西方文化中的显著差异对理解华裔美国文化至关重要。在美国华裔女导演Alice Wu的《Saving face》(爱·面子)中,华裔中年妇女Wil的妈妈突然神秘怀孕,其父由于面子上嫌丢人而将其逐出法拉盛,致使她最终流落到女儿的公寓门口。Wil作为新一代美国华裔代表,认为怀孕是正常的个人自由,丝毫没有丢面子之说,因此在迷思之后能理解母亲的内心,也对自己进行了更深层的剖析,三代华裔的面子观在此得以清晰展现。在影片中,无论什么时间和场合,华裔妈妈出门时都要穿上最漂亮贵重的衣服,以在公众场合显示自己很有身份,从而获取别人的尊重而赚足面子,所以她拒绝穿yellow(黄颜色等同于黄脸婆)这样的衣服。另外,由于面子的问题华裔妈妈隐含地说要不要提小baby(婴孩暗指怀孕)的事,表现了其尴尬的处境,因为未婚怀孕在华裔心里可是十分丢人的事,哪里好意思明明白白说出来呢,况且是48岁的单身母亲中年怀孕,碍于面子坚决不愿透露孩子的父亲,说起怀孕来当然要用委婉语词来表达内心的彷徨。Wil在找寻出嫁对象时心情非常急切,因为华裔青年虽然在美国社会环境下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但如果该结婚了还没有对象,就会受华人关系圈中父母和七大姑八大姨等亲朋好友的追问,面临婚姻问题的压力也是多方位的,时时忧郁如何应对找对象的问题,即便父母不说,亲戚不问,自己内心也会迷茫和困惑,觉得如芒在背,难受得很。所以参加派对也不忘book(预定)一位相亲对象,以解决在众亲友面前因没有对象没有成家而没有面子的问题。不过,Wil被母亲安排多次相亲对男生没兴趣,却喜欢上了主任医生的女儿,但因为同性恋会给母亲丢面子而一直苦恼不敢对母亲坦白。在美国华裔父母的眼里,子女孝顺听话才是最有面子的事,他们常对子女说的一句话是:我们这样做,都是因为爱你,为你好啊,因为you came from my womb(你是我生出来)的啊。但是,华裔子女从小在美国本地接受的是西方个人独立自由的教育,常常会对父母传统的权威教育感到彷徨和焦虑,甚至会因为观念差异而导致严重的华裔移民家庭亲子冲突。在美国,医生和律师这两个职业似乎已成为上流社会的代名词,华裔父母在为儿女选择对象时盲目追求这两种高收入职业以获得足够的面子,竟然只要是个医生(at least shes marrying a doctor),即使同性恋也可以接受,为了面子简直可以不考虑性别等其他因素,令人匪夷所思。
三、结语
面子的确是理解华裔美国文化的一把钥匙。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探讨面子理论和多元文化背景下美国华裔面子的生成机制,揭示隐含在《Saving face》电影中生活在美国的华裔三代移民所遭遇的可能引起各种冲突的面子问题,有助于加深对美国华裔心理的深层探求,以便更有效地解读面子背后隐含的华裔美国文化。由此可见,东西方文化、社会习俗、语境、心理因素,都可看作华裔面子生成的认知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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