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庄德相
国学时间一个养生达人的夭寿之路
文/庄德相
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山涛
魏晋时代,名士辈出,他们呼朋唤友,纷纷组团,成立了三曹、建安七子、竹林七贤等明星组合,一时间把整个文坛弄得热闹非凡,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竹林七贤的核心团员是一个罕见的天才、全才,名唤嵇康。此公纵横驰骋于音乐和文学两大领域,游刃有余,是中国历史上作家中最会玩音乐的,也是乐坛里最会搞写作的。同时,他也是一个养生达人,写下了洋洋数千言的《养生论》,成为第一个系统阐述养生理论、途径的养生导师,指导了各位同学爷爷奶奶的微信朋友圈的日常转发内容。虽然庄周比他早500年提出了养生的概念,在《庄子》33篇中著有《养生主》一文,著名的“庖丁解牛”典故即出自本文,但是,庄生并未像嵇康一样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体到每一个细节来论述养生的方法和手段,也就是说,《养生主》更像是寓言,《养生论》则是典型的议论文。嵇先生在他的文章中,主张形神共养,尤重养神;提出养生应见微知著,防微杜渐,以防患于未然;要求养生须持之以恒,通达明理。
遗憾的是,嵇中散大人没有做到知行合一,他虽然知道养生保命的基本理论,但却在行动上耿介不阿,于是乎,他在39岁那一年就慷慨赴死了。
嵇康,字叔夜,民族汉,性别男,生日公元224年X月X日,出生地安徽濉溪县,学历很高,职称很高,职位中散大夫,后辞职下海,经营钢铁生意(村口打铁)。业余爱好弹琴,吹牛,写作。其实他在竹林七贤中年龄并不大,比阮籍差不多小一圈(12岁),但他却是七贤的精神领袖,是七贤中最闪亮的那一颗星星。
竹林七贤,也可以称作竹林七闲,他们整天没有正经上班,就在竹林中喝酒,弹琴,绘画,秀书法,谈人生,谈理想,就是不谈政治,因为当时的政治处于高压态势,全国人民都很紧张,不敢妄议朝纲。这七个人呢,都是富二代,世家子弟,不愁吃不愁喝,只愁玩只愁乐。所以,他们七个具备摇滚精神的叛逆中青年为了玩乐,聚到了一起,一桌麻将一桌地主,刚刚好,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当然,他们不会玩这种低级游戏,他们都玩琴棋书画之类的高智商游戏。
可是,他们叛逆啊,虽然不敢议论朝政,但他们经常密集点评古代道德楷模,“非汤武而薄周孔”,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这其实相当反动了。因为,魏晋直接承袭了两汉的主流意识形态,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名教(儒家)实际上成了唯一正确的官方信仰。反对名教,就是反对统治者,当权派就不乐意了。七贤又组团吐槽成汤周武姬旦(注意哦不是鸡蛋而是周公)孔子等儒家四大天王,更多的人更不乐意了。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当代,你骂几句孔子试试,保证有许多人骂你汉奸。嵇康的嘴巴,是出了名的大炮,对着儒家道统一阵乱轰,令大将军司马昭很不爽。
当时的曹魏就像现在的日本,皇帝就是个摆设,没什么实权,手握重兵的司马氏成为魏国的实际统治者。嵇大炮以世家子弟富二代的身份迎娶了曹操的曾孙女,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抱上了皇家大腿,嵇先生即将登上仕途的珠穆朗玛峰,荣华富贵指日可待?非也非也,他的爱情是真爱,不是为了攀龙附凤。他根本就不想当公务员好吗,他特别清高的好吗。而且,即使要抱大腿,也不应该抱日渐式微的曹家王室,而应该站队到司马大将军一边。
嵇大炮不仅不跟权势熏天的司马昭站一边,还经常发布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严重影响了司马氏的执政权威。当然,司马家也强调忠孝仁义,在推翻曹家王朝之前,也不敢把这个远房附马爷怎么样。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嵇先生不知觉中,得罪了一个名叫钟会的小人。
说起来,这个钟会,也是名门之后,他的老爸钟繇,可是一代书法宗师,官至太傅,都是副国级领导人了。钟会自己并不是纨绔子弟,他很有才,是司马家族的重要谋臣。小时候的钟会也很谦虚,虽然他有一个星光闪闪的父亲,自己也是才华横溢,但他还是很崇拜只比他大一两岁的嵇康,他觉得自己的才华跟嵇哥相比,就是一斗和八斗的差距。他写了一篇作文,自认为不错,于是想投递给嵇哥点评一下,但他又觉得自己有点俗气,不好意思敲开嵇家大门,绕着大院围墙转了两圈后,就把稿子扔进了院内。他希望嵇康读完他的作文后,点32个赞,并在朋友圈中鼎力转发。然而,他等了半年,都是音信全无。估计是嵇康看都没看,直接当垃圾给焚烧了。于是乎,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虽然钟会又有才又谦虚,但他并不大度也不潇洒,很多事情还是看不开放不下。小钟当时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暗忖:你跩哪样 ?等我哪天发达了,我不弄死你,小样儿!哼!
后来,小钟真的发达了,成为司马大将军府上的红人。他还惦记着十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就寻思着要在嵇大炮跟前好好得瑟一把,打击一下嵇大炮谁都看不起的清高气焰。于是,钟大人带着一帮小弟骑着豪马来到竹林,看到嵇康跟向秀正光着膀子在村口打铁,便翻身下马,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什么也不说。他觉得吧,劳资这么高级别的大领导,不想跟你这些打铁的农民工废话。
其实,嵇康打铁并不是说生活潦倒不堪了,他那时还挂着中散大夫的头衔,虽然不在朝堂行走但还领着厅局级以上的俸禄,加上祖传家底,怎么也不会差钱。所以,他打铁完全是行为艺术,是锻炼身体,也可能是道家一种奇特的养生方法。
钟会看了半天,也搞不懂嵇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觉得十分无聊,又翻身上马,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嵇康跟钟会说了平生的第一句话:“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语气甚是轻蔑。
钟会也是个斗嘴高手,立马回了句:“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这段对话,充满了急智与机锋,在中国文学史上甚为有名。同情嵇康的人认为,钟会在这次对话中完败,最后落荒而逃。请恕在下愚钝,怎么没看出来钟会输在哪里,反而觉得是钟会在这一回合的交锋中略占上风呢。
总而言之,这次会面仍是不欢而散。钟会动了杀心——嵇大炮必须死,太不给本官面子了。中国历史一向是强权政治,谁掌握了大权,谁就可以生杀予夺。钟会是实权人物,所以想弄死嵇康这样的山野闲人非常简单。不久,钟会就找了一个非常牵强的借口,把嵇康送上了断头台。
嵇康可是当时文坛的泰山北斗,是学术界头号明星,年轻学子们都是他的铁杆粉丝。于是,三千太学生罢课请愿,联名请求废除嵇康的死刑判决。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统治者一意孤行,还是把嵇康押向了刑场。
嵇康虽然是养生大宗师,但他并不贪生,他视死如归。临到行刑那天,嵇康于刑场上顾视日影,向兄长嵇喜要来了一把琴,从容弹奏一曲《广陵散》,曲罢叹道:昔日袁孝尼想跟我学习弹奏《广陵散》,我总是吝惜而不愿意传授,“《广陵散》于今绝矣!”这段故事也成了金庸《笑傲江湖》的灵感来源。
常言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钟会在阴谋害死嵇康两年后,企图谋反,被士兵乱箭射死,终年39岁,跟嵇康一样的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