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楚
斋月期间,“伊斯兰国”涉嫌策划与支持的暴力袭击遍布亚欧非美四大洲,在美国、约旦、利比亚、黎巴嫩、也门、沙特等十余个国家至少造成300多人遇难。
近一个多月来,全球反恐形势可谓“喜忧参半”。喜的一面是,“伊斯兰国”(IS)在失去辛贾尔、拉马迪等军事重镇后,又在伊拉克与利比亚两国连丢费卢杰、苏尔特等数城。忧的一面是,从6月12日美国发生史上最严重枪击案,到土耳其阿塔图尔克国际机场爆炸案,乃至开斋节前夕伊斯兰圣城麦地那先知寺遭遇“肉弹”,“血腥圣战月”在拉响全球安全警报的同时,也给国际恐怖与反恐局势增添了迷雾与变数。
7月5日穆斯林开斋日,麦地那先知清真寺伊玛目萨拉·布代尔痛斥:“(袭击圣寺者)是一名将其宗教与国家出卖给敌人的叛教者。”80岁高龄的萨勒曼国王亦称:“我们将以铁腕对待那些毒害我们青年思想的人。”看来,同为伊斯兰教与瓦哈比主义发源地的沙特,真要向IS宣战了。
IS丢城弃地,是战败溃逃,还是主动献城?IS反戈“金主”埃尔多安,亵渎圣寺与圣节,究竟是癫狂无度抑或另有隐情?一面是战场上的节节败退,一面是外围恐袭案件激增,这到底意味着IS气数将近、垂死挣扎,还是转战外围、蓄势待发?解开重重疑云,还要从伊叙战场的转折说起。
战场的攻守易位
2014年9月,美国联合53个国家和地区组织,建立反恐联盟打击IS,但鉴于联盟管理松散、主要成员各怀鬼胎,反恐成效微乎其微,不但未能遏制IS的扩张势头,反而让其做大做强。
直到去年11月以来,伊叙战场战况才出现根本性转折。先是库尔德武装收复IS占领的伊拉克北部重镇辛贾尔,此后IS在伊拉克、叙利亚乃至利比亚这三个大本营连吃败仗。几个月下来,IS几乎丧失了其在2014年巅峰期所控制领土的一半。
战事的戏剧性转变,很大程度上缘于反恐队伍的扩大与各方反恐意愿的增强。去年9月俄罗斯“任性”加入“空袭大军”后,与叙利亚政府军乃至北方库尔德人共同围剿IS,大大转变了此前反恐各方“出工不出力”的局面,削弱了IS的战略优势。
此外,原本隔岸观火、“站脚助威”、甚至试图“祸水他引”的英国、法国等“反恐老油条”,当发现祸水流向自家门口时开始加大反击力度,其中英国议会于去年底决定将空袭范围扩大至叙利亚领空,而法国则宣布进入“战争状态”。
另一方面,去年下半年以降,被称为“最富恐怖集团”的IS面临财源缩水。随着国际油价的持续下挫,以及空袭大军针对IS占领区油井、石油精炼厂与银行的狂轰滥炸,IS不得不勒紧裤腰带,一面降低士兵与“公务员”薪资,一面向占领区百姓增收苛捐杂税,不仅引发民怨载道,也导致“圣战者”士气低落、内斗激增。
外有反恐各方的多线打击,内有财务与管控危机,原本兵力与资源有限的IS终于在此前铺下的过大摊子面前显得难以招架。
扑朔迷离的“斋月恐袭”
与战场失利形成巨大反差的是,IS在外围地带高调挺进。远的不说,6月6日至7月5日斋月期间,IS涉嫌策划与支持的暴力袭击遍布亚欧非美四大洲,在美国、约旦、利比亚、黎巴嫩、也门、沙特等十余个国家至少造成300多人遇难。
尽管以“外围开花”弥补战场劣势乃是IS的惯用手段,去年苏斯惨案、科威特什叶派清真寺遇袭等事件也曾给“神圣斋月”蒙上恐怖阴影,但今年的斋月恐袭吊诡之处颇多,让人们在悲痛之余疑窦丛生。
首先,今年斋月期间的一些遇袭地点并非IS根深叶茂之所。在南亚,中枪者并非是存在多个效忠IS组织的巴基斯坦,而是IS影响力有限的孟加拉国;在西方,IS的最大进攻目标并非英法或比利时,而是鞭长难及的山姆大叔;在中东,IS再次反击“旧日盟友”土耳其,地点选在戒备森严的伊斯坦布尔机场,时机就选在土总统刚刚与以色列恢复邦谊,并就击落俄战机向普京道歉之际。
其次,部分袭击对象与时间的选择不仅无助于IS实现“末日使命”,反而与之背道而驰。斋月前夕,IS发言人阿德纳尼曾发出“斋月圣战动员令”,鼓动信徒于“征服之月”在敌人的心脏地带“惩罚十字军”。然而,近一个多月来,死于“圣战士”枪炮的穆斯林却多于基督徒。而且,遇害穆斯林并非都是什叶派信徒,而是包括大量与IS有着共同信仰的逊尼派信徒。最令人诧异的是,IS圣战士涉嫌在“近主之月”临近结束之际,于先知安葬圣地投下炸弹。
再者,IS与遇袭国当局对斋月系列暴恐事件的表态极为暧昧,给人们留下很多猜测和想象的空间。虽然袭击者早在制造6·12奥兰多枪击事件之前就主动报警声明效忠IS,但事发多日,美国反恐官员匿名表示,“并未发现嫌疑人与IS联络的证据”。与之类似,7月1日达卡咖啡馆血案中,“圣战士”采取了IS惯用手法,在血腥杀戮之后高喊“真主伟大”,IS也在第一时间“招认罪行”,但孟加拉国政府极力否认IS与此案有任何关联,声称本土宗教极端分子才是“真凶”。
不同于上述两案中“IS积极揽罪,遇袭国竭力否认”的桥段,土耳其机场爆炸案呈现相反的情况。案发仅数小时后,伊斯兰政党创始者、新总理耶尔德勒姆控诉,“爆炸事件是IS一手造成”,但由于IS此次并未“认领”,土耳其官方亦未提及数小时内确定凶手与IS关联的“铁证”,让不少分析人士在考虑“IS为何袭击土耳其”的同时,暗自思忖“袭击土耳其的究竟是不是IS”。
近日,“脸书”和“推特”上出现一片穆斯林唾骂IS之声。6月底,一位自称辛迪·马基的女穆斯林在“推特”上评论道:“早先我们说IS与伊斯兰教对立的时候,还有好多人拒绝相信,现在,他们终于被IS在斋月期间袭击穆斯林国家的举动惊到了。”帖子刚出,立刻收到6651条回复,5380个点赞。
如果斋月系列恐袭全部是IS的精心部署,那么显然IS正走上“作死”之路,因为袭击时间、地点与对象的设定,只能让这一气息衰弱的恐怖组织“新秀”树立新敌和丧失支持基础。而如果IS仅为部分恐袭的“真正元凶”,其它案件实为IS主动或被动背上的“黑锅”,那么从各地社交媒体上穆斯林的愤怒态度可以看出,IS的血腥残暴与“靠认领刷存在”,已经达到了“玩火自焚”的程度。
反恐最佳时机已到?
目前看来,IS正处于“哈利法国”领土减半、利比亚“第二基地”遭遇重创、外围开花“声势大、效果差”的窘境。笔者认为,此时正是反恐力量彻底歼灭IS的绝佳契机。
但问题在于,谁能够并且愿意敲响IS的丧钟呢?
应当指出,先前反恐各方在不同战线各自为战,倒逼IS因“顾得了头顾不了尾”而实施战略收缩,多地IS守军实际早在进攻部队到来之前已经撤离,伊、叙政府军收复的不少领土几为“空城”。迄今为止,反恐阵营与“圣战大军”的正面交锋还十分有限。
当前IS由进攻转向守城,将精兵强将集结于“哈里发国”的“首都”拉卡与“行政副都”摩苏尔,摆出“誓与两城共存亡”的架势。在此背景下,“收复最后的失地”注定会是硬仗与恶战。
然而,从年内俄罗斯率性“抽身”叙利亚、加拿大调回空袭IS战机来看,“以最小的代价保住自身利益”仍然是各支反恐力量的主要心声。与IS亡命之徒“玉石俱焚”而让他国坐享其成,恐怕是各方都不情愿做的“傻事”。
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反恐各方协同作战、合力攻破IS老巢。或许,原本与IS瓜葛不清、试图借助它消耗叙俄并遏制“什叶派邪恶轴心”的美国、土耳其与沙特,会在饱受痛击之后更容易与其他反恐主力“求同存异”。但一致性方案能不能在IS元气恢复之前达成,取决于世界与地区大国能否尽快放下零和思维与争霸意识。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所谓“新月与十字架”之争,归根结底是“大饼”问题。穆斯林国家人口出生率超过经济增速,是近些年穆斯林世界动荡不已、极端宗教思想蔓延、移民潮兴起的深层背景。
长远来看,国际社会只有协助穆斯林国家恢复经济活力、完成秩序重构,才能消除国际恐怖主义滋生的土壤。否则,纵然臭名远扬的IS大旗不再好用,广泛存在的极端情绪仍会在新的旗帜下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