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陈建春
追忆我的父亲
文_陈建春
本文作者在故乡老屋留影。
父亲接着说:“他们欠我们的账我记不清楚了,还不还由他们。反正我们欠别人的账一定要还。人死账不能死啊……”
父亲因积劳成疾,在母亲去世一年半后离我们而去了。弹指一挥间,父亲离开我们已32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父亲是一位勤劳朴实、待人忠厚、心胸博大、令我非常敬重的普通农民。母亲因病去世后,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既要忙农活,又要筹划盖新房,还日夜为尚未成年的5个孩子的吃穿住行考虑。
父亲非常爱我们,同时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在12岁我小学毕业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后第一次初中统一招生考试,与新河乡五通庙村小3位同学一起考入离家10多公里远的蓬安县罗家中学住读。
我第一次离开家,父亲不放心,亲自送到学校,为我铺好床铺。因家离学校的镇较远,走了上坡又下坡,还要经过一座大水库,在我上中学前,父亲很少到这个镇赶场。自从我上中学住校后,逢场父亲基本上都是到这个镇,为的就是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记得在读初一时,有一个星期六下午回家,母亲坐在门外缝补衣服,请正在担水回来的父亲为我准备下一周的蒸饭费。父亲认为我一周时间把他给的5角钱用完了,对我发起脾气来。
当时蒸一顿饭1分5厘,一周6天共17顿,蒸饭费总共2角5 分5厘。蔬菜5分钱一份,肉分不同等级和数量多少,有1角2分、1角5分、2角一份三种。因为自己带有咸菜,一周只买一次蔬菜吃,有时没有钱就不买。根据情况,一个学期买一次或两次肉吃,每次买肉都会带回家与家人一起分享。父亲说我太不替父母着想,这样辛苦,家里已没有什么可卖的,到哪儿去找钱。
母亲说,你的儿子又没有乱用,他想到我们好久没有吃肉了,学校供应蒸肉他买了一份自己没有吃,给我们带回来了。父亲知道缘由之后,才沉默不语。他可能想到,儿子,爸爸对不起你,错怪你了。但从此以后我更懂得勤俭节约,更懂得替父母分忧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变得沉默寡言,孩子成了他的全部依靠和寄托。母亲去世的那年秋天,我在离家10多公里远的蓬安县杨家中学读高中。担心正在长身体的儿子营养不够,家里又没有其他东西可拿,父亲便把地里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花生挖出来。
晚上,父亲把花生放在锅里,站在灶台边用锅铲慢慢翻炒,把花生炒熟让我带到学校吃。由于是下午刚挖的生花生,当晚父亲炒得很晚才把花生炒好。第二天,我就要到学校上学了,父亲送我出门。过去父亲没有这样送过我,这次感到他对儿子的依恋和希望,心情十分沉重。我请父亲回家去,父亲不走,坐在我们家屋门口的一块石头上,一直看着我走。
当我背着父亲给我炒的香喷喷的花生走到很远的地方回过头来看时,父亲还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我。
父亲没有上过学,不识字,但为人正直、诚恳,一生讲究信用。我在家中年龄是最大的,父亲去世那年我17岁,他病重时我一直守在床边。那天上午,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给我说:“建春,你把笔拿来,把弟妹们喊来,我有事给你们说。”
我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和重要性,立即把弟妹们叫到父亲床前。等到齐了后,我对父亲说:“爸爸,我们都在,你要说什么就说吧!”父亲说:“建春,我活不久了,爸爸这一辈子欠了许多账。我死后,你们几姊妹一定要想办法还。人要讲信用。现在,我把账告诉你,用一个好本子记起。”
为安慰父亲,我抑制住内心的悲痛说:“爸爸,医生说您的病是会治好的。我把账记起,以免忘记,等您病好后我们再慢慢还!”随后,父亲慢慢说:“陈尚超药费9元,我还打了一个疤,不知多少钱;推销店经济烟4盒,背心一个;还陈贻楚的腊肉还欠9两;你读书借唐吉先的树一根……”
喘息了一阵后,父亲接着说:“他们欠我们的账我记不清楚了,还不还由他们。反正我们欠别人的账一定要还。人死账不能死啊……”
这就是父亲的遗言!1个小时后,父亲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
可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是,儿子始终牢记您的教育,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尊重师长。您在世时为养育我们借的钱和其他东西,儿子已全部还清了。
父亲,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