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希
挂??号
匆匆赶到这家大医院,目睹余盛康医生的办公室外,等候看病的人早已排成长龙,比蚂蚁移动得还慢,他就心急如焚。
他试着挤上前去,直接敲余医生的门,无奈办公室外太拥堵,不仅没人让路,不少人还眼里有刺。他想对门外的人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转身去挂号室挂号后,也加入这条长龙,随人流缓缓前移。
实在太慢了!移了半天他思忖,会不会排上一整天都轮不到自己,还得第二天赶早又来排?或者,最快也得等到余医生下班前?
急火攻心,他又想到前面去插队,可依旧无人成全。
“对不起,我有很急很急的事,要先看余医生,我只占用几分钟,看完就走!”他憋不住径直奔向余医生的门前,小心翼翼地对正在排队的人说。最前面的人却立马横在他面前,下意识地挡住他。
“要耍花招了,你当我们是傻子吧?”有人嘲笑道。
“即便余医生的亲爹来了又咋样?现在是上班时间,上班时间他也不能会客!”有人板起面孔。
“你……?”他欲言又止,还是回归原处,继续排队。
“正值大年三十,每个等候看病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转念一想,“都不容易啊,罢了,罢了,何必这时与人冲撞,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还好,在医院下班之前,终于轮到了他。他长长地嘘过一口气,再回头望望后面,等待看病的人仍然排着长龙。如今看病是电脑叫号,只要尚存一丝希望,这些人都宁愿等到最后一刻。
终于叫号了,他赶紧推门进入余医生的办公室。
“请问,您哪儿不舒服?”当他轻轻坐在余医生的办公桌前,余医生边问边抬头。
只一瞬,余医生就愣住了。“爸,怎么是您?您怎么……?”余医生惊讶。
他微微一笑,立马递给儿子一瓶矿泉水:“马不停蹄看病人,累死累活一整天,想必你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快,先润润嗓子吧!”
余医生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一瓶矿泉水。“爸,实在对不起,今年,儿子又不能回家过年,不能陪陪您和老妈!三年,连续三年了,每年春节儿子都脱不开身,儿子实在……很惭愧很惭愧啊!”余医生喟叹。
他立马向儿子摆手:“康儿,快别这样说!清早给你打电话,你说病人多工作忙,真的不能回家,我还有点儿怀疑。但现在,一切我都看到,你什么也不用解释了!”
这时,余医生瞥见了办公桌上的挂号单。“爸,真是难为您了!这么大老远来,这么大年纪了,您还像病人一样,挂号排队啦?”
“不挂号排对行吗?你上班时间不能会客,我怎么见你?”他乐呵呵地一笑。
余医生的眼角却滚出一颗泪:“也是啊!爸,快告诉我,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哩,就是想看你一眼!”他立马安慰儿子,“放心吧,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告诉你妈!家里你不用操心,只管好好看病人,千万别出差错啊?”说完,他稳稳地站起来,拍拍儿子的肩头,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出。
望一眼父亲佝偻的背影,余医生眼角的泪珠无声地滴落。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病人抢火似地进了余医生的办公室。抖擞一下精神,余医生又开始一丝不苟地给那病人看病。
举?报
派出所接到举报电话,反映南嘉小区有户人家在吸毒制毒……这还得了!所长让我带上两个干警立马侦破。
可侦破的结果,那儿住着的一对小夫妻都是公务员,工作表现很好,压根儿没有吸毒制毒。
我们要向举报人廖鱼普通报情况。找到他家,才发现他白发苍苍,独居一室,属于空巢老人。
“难道真是这样?”听了我们的通报,老人眉头紧锁。
“确是!”我看着老人,点头。
“你们认真地核查过?”
“当然!”
老人沉默了。我们轻嘘一口气,匆匆回到派出所。
没想未出几天,老人又打来电话,举报那户人家吸毒制毒,而且说得更加有板有眼。
所里不想理睬这招,因为举报已严重失实。
可所里一不理睬,老人就没完没了,半月内打了几十次电话。
“要么,我们的侦查有误?要么,事情出现了新变化?要么,老人的精神已失常?”所长思忖。
所长又把我叫过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事还得辛苦你们,要对那户人家再做更全面、更深入、更细致的调查。如果举报的情况属实,就立即将罪犯缉拿归案;否则,如果老人没有精神失常,则对老人进行教育甚至警示。”
“好的!”接到任务,我们又沉下去,对那户人家展开调查。像上次那样,这回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能采取的措施都采取了,能使出的招数都使出了,可调查的结果,那对小夫妻依然没有问题。
显然,小夫妻是冤枉的!可廖鱼普老人为什么一定要造他们的谣。
带着这个疑问,我们又去登门造访廖鱼普老人。这次,我们不是只向他通报调查结果就完事,而是随后就把他请到了派出所。
根据我们的观察和了解,廖鱼普老人没有精神失常,老人的家庭背景也不错。他的一对儿女,儿子是科学家,女儿为国企骨干,儿女口碑都好。可老人……?我想揭开这个谜。
“老人家,举报坏人是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当然欢迎。可诬害好人属违法犯罪之举,我们也要追责哦!”与老人寒暄过后,我话锋一转。
“诬害好人?”老人慌了。
“对!如果你不能就自己反复的不实的举报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我严厉地说。
“那你们要怎样?”老人开始颤抖。
“拘留你!如果问题严重……”我故意欲言又止。
“好吧,警察同志,”老人急了,这才小心解释道,“原谅我不懂法,我真的不是存心陷害他们,我只是想把他们撵走,让他们别住这里!
“他们想住哪住哪,这是他们的人身自由,又碍你什么事?”我觉得老人不可理喻。
老人就感叹:“可他们影响了我,让我痛苦啊!”
我惊问:“此话怎讲?”
“你们不知——”老人镇定一下情绪后说,“白天还好,小夫妻俩上班去了,他们家里很安静。可一到晚上,他俩接回了儿子,两口子在家里逗小儿开心,儿子咯咯咯的笑声传来,看到他俩满脸的阳光灿烂,我心里——我心里就针扎似的难受!”
“针扎似的难受?”我愈益不解,“别人一家子开开心心,你怎么就针扎似的难受?”
“因为——”老人的眼里闪着泪花,“只要耳闻目睹他们的快乐,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从前,我的儿子、女儿也像他们俩的孩子那么小时,我们夫妻俩同样有事没事地逗他们玩儿,他们那天真无邪的笑啊,一样让我们深深陶醉、充满幸福!可现在——”
“现在怎么啦?”
老人的眼角滚落一颗泪珠:“我老伴早走了,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儿女总是那么忙那么累,我真不忍心登门叨扰他们,也不能喊他们回来看我,甚至连打个电话都怕影响他们!可我又忍不住要想他们,我孤独难受啊!”
“您是个好父亲,您过得太不容易!可是——那对小夫妻家的情景您怎么就如此了解?”我追问。
“警察同志,”老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们就住在我家的对面,离我家近在咫尺啊!”
“原来如此!”我喟叹,“我怎么没注意呢?”
送老人回到家中,走上老人家的阳台,看着对面的红房子,我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返回派出所,思虑再三,我还是给老人的儿女分别去了电话。
从此,老人就再也没有举报那对小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