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军
母女重逢 生母重疾是女儿的痛
朱淑兰是地道的重庆人,父亲朱裕和是重庆市长江机床厂的一名技术员,母亲易远珍是厂里的质检员。天生丽质的她从小成绩优异,能歌善舞,是父母手心里的一块宝。从重庆长江商学院外语系毕业后,朱淑兰应聘到市内一家外资公司工作。
2015年2月的一天下午,正在公司上班的朱淑兰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名叫柏玉梅,约她下班后在两江广场的咖啡厅见面。
下班后,朱淑兰赶到了约定地点。一位坐在窗边、面色惨白、身型瘦削的女人站起来,示意她坐下。中年女人一通问候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叫柏玉梅,是你的亲生母亲……”
原来,柏玉梅是重庆市巫溪县人,19岁那一年考入万州师范学校。之后,她与来自重庆的同班同学彭宗华相爱。毕业实习时,感情笃定的两人偷尝禁果,柏玉梅怀上了朱淑兰。可身为商人的彭家父亲怎么也不同意儿子同农村女孩结婚,为此,彭宗华提出了分手。
万般无奈之下,柏玉梅求表姐陈丽华陪自己打掉孩子。可医生告诉她,孩子已经6个月了,打掉容易出危险。陈丽华给她出主意:生下孩子再送人。事已至此,柏玉梅别无选择。1994年2月初,柏玉梅在县妇幼保健院生下女儿,几天后,孩子被陈丽华抱走,送到了朱家。
说起往事,柏玉梅泣不成声:“我每年都会暗暗打听你的情况……可我想见却又不敢见你。我今天来找你,一是想看看你,另外还有件事想求求你……”这时邻桌的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脸色尴尬地对朱淑兰说:“我是她的爱人贾松。我来替她说吧……你妈得了晚期尿毒症,急需肾移植,我和她的兄妹都配型失败,求你救救她。”
朱淑兰无数次想象过母女重逢的场景,可做梦也没想到现实竟是这样的难堪与揪心。她说:“我好好想想,还要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 朱淑兰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馆。
生命告急 生父再现悲泣的亲情
回到家,朱淑兰把自己关在卧室,内心生出阵阵痛楚:生母见她是想念她,还是把她当救命“稻草”?
第二天上午,贾松打来电话:“你妈妈打拼了大半辈子,吃了不少苦才有了今天的生活,看在她给你生命,生你一场的份上,去做个配型吧!如果你也不合适,那就是她的命。”贾松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她感觉自己没了退路。
次日,朱淑兰来到重庆市新桥医院,与早已在此等候的柏玉梅夫妇汇合后,一起到血液科做了配型。几天后,配型结果出来了,她的血型与柏玉梅一致,淋巴细胞毒试验阴性,是合适的肾源供体。她告诉贾松,她同意捐肾救亲妈,同时她会尽量作通养父母的工作,柏玉梅夫妇喜极而泣。
谁知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就在朱淑兰下定决心,准备为母亲移植肾源时,另一场风波不期而至。
2015年5月的一天,朱淑兰正在上班,一位中年妇女敲开了她的办公室门,声音低微道:“你是朱淑兰吧?”朱淑兰点了点头,并给她倒了一杯水,中年妇女接过水杯坐下来说:“我叫解佳菊,是彭宗华的妻子,今天有急事求你……”
原来,彭宗华在年初单位的例行体检中被诊断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症,需进行骨髓干细胞移植。彭宗华的家人为他进行了骨髓配型,可都没配上。万般焦虑下,彭宗华的姐姐告诉解佳菊,弟弟以前与柏玉梅还有一个女儿,希望她出面说服朱淑兰。
亲生父母均生命告急,这让朱淑兰更加迷惘了。二十多年来,自己身世成谜,一直无人问津;二十几年后,亲生父母几乎同时出现,但不是为寻亲情而来,而是来索要:一个要她的肾脏,一个要她的骨髓。她心底的悲愤像火山一样爆发,对解佳菊怒吼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亲生父亲没有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你从我这里什么也求不到!”
朱淑兰伤心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失声痛哭。易运珍进来安慰女儿:“兰兰,咱们什么也不捐,好好生活,就当他们没有出现过!”
8月初,柏玉梅和贾松又一次敲开了朱家的大门。可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彭宗华竟在解佳菊的陪同下,也来到了朱家。
这四个人的出现让场面一下子尴尬了许多。曾经丢弃亲骨肉的父母,竟然不约而同地上门来抓女儿这棵救命的“稻草”!朱裕和夫妇老泪纵横,连推带搡把四人一起推出门外,恨恨说道:“现在你们有了难才来认亲,你们把兰兰当成什么了?谁还有脸跟她提要求……”
柏玉梅脸色惨白,眼泪涟涟,一边向朱裕和夫妇道歉,一边拉贾松往外走。没走两步竟晕倒在楼梯间。朱裕和见状吓得赶紧拨打120,贾松则背着柏玉梅赶紧往楼下跑。朱淑兰见状,急忙跑出门,看着贾松匆忙的背影,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掉。
血浓于水 善良让恩怨重拾温暖
10月的一天傍晚,朱淑兰突然接到贾松的电话:“你赶紧到医院来一趟,你妈妈快不行了。”她飞速赶到医院,见柏玉梅脸色惨白,已经昏迷,医生正在对她进行抢救。看着这可怕的一幕,往日的怨恨霎时随风而去。她忍不住失声痛哭道:“妈妈,你不能走啊!”她意识到:那是她的亲妈,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哪怕从此形同陌路,只要她能快乐地活在人世,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幸福啊!这一刻,一个坚定的念头定格在她的脑海。
拿定主意后,朱淑兰打电话把解佳菊和贾松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解佳菊和贾松悲喜交加,他们的亲人有救了。于是三人一同来到医院咨询,一听朱淑兰的决定,医生连连摇头:“捐肾之后,病人的身体机能要完全恢复正常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而且,捐献器官后,医学上不再主张捐髓。作为医生,我们可不能损害供者来救患者。”
柏玉梅和彭宗华得知这一情况后,无论双方亲人如何劝说,两人都铁了心:不要女儿身上任何东西,女儿今后还要成家,还要生儿育女,如果因为捐献而影响她今后的生活,那是何等的残忍啊!
11月底,彭宗华的病情再次恶化,肝肾功能已损坏。医生告诉他,再不进行骨髓移植,最多只能活三四个月。朱淑兰立马到医院要求与彭宗华进行骨髓配型。可即便在这种时刻,彭宗华也不同意。他把朱淑兰叫到病房,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给你妈一次活命的机会,这是我唯一能弥补她的方式。”
12月2日彭宗华执意要求朱淑兰把贾松请来。他真诚地说道:“我的病没救了,柏玉梅还有希望。你劝劝她,接受女儿的肾吧,让淑兰,让大家都安心。”贾松泪如雨下。
在亲子鉴定结果为99%的前提下,新桥医院同意为母女俩进行肾移植手术。2015年12月20日,从早上8点到下午2点,手术进行了6个小时。医生宣布,手术非常成功。第二天早上,移植的肾脏已经在柏玉梅体内存活并正常工作了。
解佳菊把柏玉梅手术成功的消息告诉了彭宗华。弥留中的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2016年2月7日,大年除夕,彭宗华悄然离世。守在他身边的朱淑兰泣不成声,解佳菊握住了她的手说:“淑兰,虽然你没能给你爸爸捐髓,但你让他和你妈妈在最后一刻化解了恩怨,你爸爸走得心安。”
2016年4月4日清明节,柏玉梅夫妇和朱淑兰一道,来到重庆市郊华蓥山公墓祭奠彭宗华。柏玉梅拉着女儿的手,跪在彭宗华墓前,含泪说道:“宗华,我们有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儿,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来看你,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本文均为化名,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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