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劳动党七大的几个看点

郑继永

为何时隔36年召开

5月6日，朝鲜劳动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平壤开幕，受到了世界较为广泛的关注。在因核试而遭受“史上最严厉”制裁的当口召开的朝鲜劳动党七大，有着不同的含义。

自1980年朝鲜劳动党六大以来，由于面临各种困难甚至危机状况，朝鲜一直无法正常召开党的代表大会。1997年金正日就任总书记只是召开了党代表会议，以“拥戴”的方式就任;2010年金正恩正式成为接班人、2012年继任也是以党代表会议的形式通过的。

时经36年才正式召开的七大，首要的意义是结束了内外危机导致的国家政治“非正常”状态，正式向国内外宣告朝鲜的党政体制步入正轨，从“旧常态”走向“新常态”。通过七大，朝鲜再次明确朝鲜劳动党对全社会的领导，明确朝鲜劳动党在政治社会生活中占据首要地位的国家体制。与此相适应，“先军政治”作为克服危机的权宜之计的状况将得到扭转，朝鲜式社会主义应有之义的“先党政治”将主导政治生活。而这一转变，也应成为分析金正恩领导下的朝鲜的路标与出发点。

出现了新称谓

本次七大中，金正恩拥有了一个新的称谓，即“劳动党委员长”。这对于朝鲜而言，并非新鲜事——朝鲜有着避讳前任领袖称谓的传统，如金日成被奉为“永远的主席”，而金正日则被奉为“永远的总书记”。因此，在金正恩接班后，主席、总书记、国防委员长等职务因被“永远化”而事实上被废除。与此同时，书记局也被撤销而新成立了“政务局”。预计将来的机构改组中会出现与之相适应的一些新单位名称。

与新机构的设立相适应，在政治局、政务局以及中央委员会的人员构成上，金正恩时代的核心精英表面上并未出现大幅度的世代交替，延续了“老中青平衡”的局面，而以张成泽为代表的一些“不够忠诚”、“有宗派倾向”、“成绩不显著”者，则被毫不犹豫地淘汰出局。这显示出金正恩并不喜欢过度“换血”，而更愿意保持与前任领袖的延续性，并在此基础上整合力量，在实务工作层面更多地起用新人，尤其是一些“有能力”的人。我们在观察朝鲜劳动党内正式政治权力排序和职务的同时，也要看到在金正恩身边辅佐的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经济领域提出新措施

七大透露出来的经济议程不可小觑。朝鲜进行了多年的经济调整，在农业、工业等领域相继提出不少措施。金正恩执政以来也推出了一系列经济新政，如农业领域的“圃田担当制”，允许农民以更多的自由度来耕作及处置，出台经济开发区法并宣布各道将建经济开发区，以及任命“经济元老”朴奉珠出任内阁总理等，种种举措可以看出金正恩也在努力拼经济。本次党代会，不仅追认了以往的经济措施，还在推进经济建设、优化经济管理、改善民生方面提出了一些新的重要措施。

本次党的大会中再次提出国家经济发展五年计划，引发了不小关注。不少人认为，朝鲜的经济调整将迈出更大的步伐。起码，这次提出的五年计划显示出朝鲜有着走向经济强国的政策需要与宏伟抱负。金正恩在总结报告中强调电力与能源产业是人民经济的先行部分，通过贸易与经济开发区来发展对外开放也是值得肯定的举措。这也可以说是金正恩为朝鲜人民勾画的“朝鲜梦”。但另一方面，报告并未提出更多能够具体落地与实现的“改革开放”措施。

将拥核“事实化”

金正恩时代朝鲜政治最大的特征就是拥核国地位正式化，朝鲜更加将拥核视为“胜利”的源泉。核战略的变化也能反映出金正恩时代的特征。在金日成时代，朝鲜虽然也尝试核开发，但仍然将无核化作为基本原则，参与无核化的相关国际协商。因为对当时处于危机状态的朝鲜而言，来自美国的政权合法性保障与安全保障是朝鲜争取的重大目标，其重要手段就是手里的这张“核牌”。之后的金正日时代朝鲜也为能直接从美国获得安全担保而努力推动朝美谈判，将“核牌”打得出神入化，谈判无法突破时则采取悬崖战术，屡屡进行核试验与导弹发射活动。

然而，金正恩时代的朝鲜却改变了这一局面，不再仅仅将核武器当成协商牌来打。继2012年朝鲜宪法与法律明确写入拥核之后，七大又再次正式确认了2013年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通过的经济建设与核武器发展并进路线，意在说明无论情况如何改变，朝鲜的国家战略都不会选择弃核。对于朝鲜而言，核武器并非作协商之用，这就改变了金正日时代提出的“先协商后扩散”战术，而演变成为“先扩散后协商”战术，即将拥核“事实化”，并使之成为所有协商的前提。由此可见，在未来金正恩时代的国家发展战略中，正式拥核已被视为不可放弃的根本基础。从这一逻辑出发，金正恩时代提出并强调的路线，即核经并进路线，虽然目标是提升经济水平与实现经济发展，但其根本保障与前提恰恰是拥核。

2016年6月2日，据朝鲜《劳动新闻》报道：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近日视察朝鲜体育用品器材厂并指导工作。

外交战略有所改变

金正恩时代朝鲜的外交战略迥异于金正日时代，是以拥核为前提的，不像过去那样向美国要求政权保障与安全保障，也不再与美国进行协商。换言之，朝鲜认为，其已经拥有了美国都“无可奈何”的核武器与潜射导弹、洲际导弹，并且进行了实战部署，绝不会向美国“乞求”安全。这也是本次七大总结报告强烈批评美国、未谈及“协商”的根本原因。在朝鲜看来，在拥核的前提下，进攻性的、“堂堂正正的”对外战略是针对所有外部势力的，无论是美国还是其他有着强大核力量的国家;大国“随意摆布”朝鲜的时代已经过去。

在朝韩关系方面，金正恩继承了金日成、金正日时代的政策，仍然强调“祖国统一三大宪章原则”（即自主、和平统一、民族大团结）、联邦制统一方案与驻韩美军撤离等主张。但值得注意的是，金正恩时代“对南战略”的核心是强调“认可、尊重对方是出发点”，这也是金正恩报告中强调的“朝鲜半岛和平与统一需要对话与协商”。朝鲜不会向韩国伸出手去“乞求”和平，不会“低声下气”地寻求经济援助。这一定程度上走出了“赤化”对方或“吸收统一”的高标准念头，而是不断强调南北和平共处，通过朝鲜式的“对南战略”，让“两个朝鲜”分离共处。

克服了1980年代之后遭遇的危机，最终成功召开七大，这正是金正恩强调七大是“胜利者的大会”的原因所在。在总结党的工作时，金正恩强调过去是“严峻的斗争”和“光荣的胜利”的年代。

处于新旧转换时期的朝鲜在国家核心战略定位、国家体制、外交战略等方面是不是会出现新的转变，值得关注。同时，面对这样的朝鲜，更需要我们在处理双边关系上有更崭新的思路。

（作者为复旦大学朝鲜韩国研究中心主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