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则纬
是的,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认识陈忠实。
是的,就是写《白鹿原》的陈忠实,当然我叫他陈老师。
陈老师是2016年4月29日早晨走的,没有熬到5月的到来,在西安最好也最短暂的季节里离开了这个他笔下的世界。陈忠实老师从书的封面上的一个名字,变成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物,是2006年的事。整整十年了。那时候我刚刚大一,出版了第一本长篇小说,我的编辑党晓绒老师把我的稿子给陈老师看,请他为我写一个评论或者推荐,那天我太激动了,一位文学青年见到文学巨匠的画面请你们想象一下……陈老师夸奖了我的作品,并且询问我是否愿意加入陕西省作家协会。
是的,你们有过梦想吗?我的少女时代,常常在深夜里写稿的时候,想象真的会有一天,我的文字会变成铅字,或者我真的可以成为一名作家。
是的,2006年我第一次见到陈老师,他说读了我的小说,他作为我的推荐人推荐我加入了陕西省作家协会。我真的成为一名作家。
往事像风,不是春风那么温暖,不是秋风吹来了收获,不是冬风凛冽寒冷,不是夏风躁动热辣,那风忽有忽无吹得你恍恍惚惚,陈老师的年龄真的停留在了73岁了吗?
后来我帮顾建平老师去陈老师家取字,他为顾老师的母校图书馆题字,顾老师嘱咐我一定要把润笔的费用带到,但是陈老师坚持不收,并且在自己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准备了三天,一直觉得自己写的不够好。
我越是回忆越是不能相信,陈老师已经离开我们了。我大约在早上知道这个消息,我正在为五四青年节写稿子,正写到我们陕西的三位文学大师,有朋友电话我,问我陈老师去世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知道陈老师身体确实不好,但是还是觉得只是谣言。这一天朋友圈里都是怀念陈老师的文章,但我还是不能确定。
一个你并不是天天遇到的人,当你突然得知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大概并不会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还有一种是你天天遇到的人,他突然离开了你,你的悲伤也不会来的太猛烈,因为你根本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他已经消失了……悲伤会慢慢在你活着的世界里,跟着你的回忆一次次地侵袭着你……
真的,再也触摸不到!
真的,再也拥抱不到!
真的,再也哪怕只是一个声音也听不到!
陕西省作家协会大院摆满了花圈,我心情凝重地和其他作家前辈打招呼,以往来到这里都是欢乐的,今天,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因为随便一句话,也许就会泪流满面。
大家都在排着队为这位文学大师鞠躬表示自己对他的敬意,我作为一个文学青年,除了鞠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常常有读者突然泣不成声,这边才在安慰,那边突然哭得跪倒在地,没有半点做作……
亲人、朋友、各行各业的人都在表达着自己对陈忠实老师离开的哀思……在这里,大家都是《白鹿原》的读者……
2016年4月29日晚上9点半我随便走进一家花店,想为了陈老师买束花。
“你好,订花,想要什么样的?”
“嗯,你好,我……我想要菊花。”
“菊花?哦,是给陈忠实的嘛?”
“是,给……给……给陈老师的……你怎么知道?很多人来买吗?”
“因为我知道他今天去世了。”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就要下来了,大约别人不懂,大约真的不会有人懂……我发了信息给我的好朋友:我惊呆了,我随便进了一家花店,我说菊花,人家问我是不是给陈忠实。她回复我:额…陕西人民都知道,哎。我回复她:文学的力量,你明白吗?我一个写字的内心听了好感动。
每次和我的學生们谈论某个作家和他的作品,大部分学生都不愿意看书,有时候遇到几个爱读小说的,讲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某个作品,我都会突然觉得教室外面的光都聚集起来,全部照耀在他的身上……那一天的世界就因此明亮起来。这样明亮的日子并不多,有时候我很怀疑文学是不是已经距离我们越来越远,就在2016年4月29日的那间花店里,那一刻我觉得我感受到了文学的力量。
并不是时代不需要文学,而是自己写得不够好,我依旧会渴望和努力写出感人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