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燃++谢驭飞
小时候我家住在旧城区的一幢居民楼里,那是我爸单位分下来的一间小房子,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一起在那儿住了好几年。那时我正读小学,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便跑到院子里和邻居家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我的父母总是比我晚回家,所以我也经常拥有一到两小时不受管束的时间,这令我身边的伙伴们羡慕不已。
我们喜欢在红色的砖楼顶上放风筝,也因为风筝,我们认识了王阿姨。那天我们的风筝在强劲的风力下吹到了对面顶楼的铁栏里,彼时人们喜欢在窗户外面安装铁丝网,我们站在楼顶用力地大叫着想要告诉房子的主人帮我们把风筝拿出来。而后王阿姨推开窗户紧紧地盯着我们,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她是个三十出头的胖女人,或许实际年龄更大,拧着眉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像是被人打扰了安宁的下午,接着便不由分说地将我们的风筝扔下了楼层。我们既生气又害怕,这样的阿姨之前从未遇见过,她刻薄得就像是门口的保安,让人觉得难受又压抑。
从那以后,我们私下都叫她胖女人,她让我们觉得讨厌。我们还曾几次偷偷地跟踪她,观察她上班和下班时骑着自行车笨拙地在小道上行进,有时我们也跑去菜市场看她满嘴唾沫地和贩子们讨价还价,总之我们非得抓出她的某件丑事不可。随后我们也终于发现了她悲哀的地方,那就是她老是孤独地圈禁在那栋顶楼里,只要下了班便很少再出门,也不和邻居们聊天。她像是一个人活在一座宫殿里,像个沉静的老公主,之所以称她为老公主是因为我们偶然听到大人们关于她至今尚未结婚的谈资,我们就像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开心不已,我们开始暗地里称她为胖子老女人。那时候我们尚未对婚姻有任何印象,但我们已经从大人那里知道年龄大的女人还不结婚是件让人暗地耻笑的事情,于是她在我们心里的形象越来越差了,我们甚至幻想她就是一个巫婆,一个既神秘又固执的老女人。
但后来因为一件事情我对她的印象改观了不少,那是放学后家里没人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游荡,她突然从后面塞给我两颗奶糖,很温和地邀请我去她家里坐坐。我不确信她认识我,但我还是颤颤巍巍地跟她上了楼。那是一间很宽敞很明亮的屋子,书架上摆了很多我看不懂但年代久远的书,阳光照射在顶楼的窗户上照亮了盆栽,她细心地打理着。她告诉我她是一名生物教师并向我展示了许多漂亮的动物标本,我看着她胖胖的身子伏在桌上耐心地给我讲解着标本就像好久没和旁人说话突然热情洋溢的样子。她真诚地望着我在笑,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此后,我很少再和她见面了,搬家后我就再没来过这个地方。但我永远记得那栋顶楼里的胖女人,她拥有一间别致有趣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