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月琴
沙伊交恶,中东往哪儿走?
□ 刘月琴
2016年伊始,1月2日,沙特内政部以恐怖主义罪名处决了47名囚犯,其中包括什叶派领袖奈米尔。沙特此举立即在整个什叶派地区引起轩然大波,当晚,愤怒的伊朗示威者冲击沙特驻伊朗大使馆和马什哈德沙特领事馆,打砸门窗,纵火焚烧大楼。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对沙特予以谴责并威胁进行复仇。1月3日,沙特外交大臣朱拜尔宣布与伊朗断交。伊朗与沙特是中东地区有重要影响力的两个大国,同时也是石油输出大国,两国断交必然会对中东和平安全与地缘政治产生重大影响,未来中东局势将何去何从呢?
沙特处决什叶派宗教领袖奈米尔,首先折射的是教派冲突,它直接引起什叶派穆斯林的愤怒。示威活动立即出现在德黑兰,以及巴基斯坦、巴林、伊拉克等地,甚至包括沙特东部的什叶派聚居区。1月4日,苏丹、巴林等兄弟挺身而出紧跟沙特,相继宣布与伊朗断交,阿联酋随后宣布降低与伊朗外交关系级别,科威特召回其驻伊朗大使,以示支持。换言之,沙伊交恶迅速扩大为沙特集团与伊朗对抗的集体行为,变为多国参与的外交大战,加剧了教派冲突的深度和广度。
“9·11事件”后,美国先后发起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严重颠覆了中东地缘政治力量的平衡,导致什叶派在中东日益强大。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逐渐形成了以沙特为代表的逊尼派集团和以伊朗为代表的什叶派集团,两大集团间的对抗越演越烈。
沙伊断交触发了两国背后两大教派阵营的激烈博弈,且教派因素比以往更突出,它与地缘政治矛盾彼此相互刺激,激发了更多的冲动。在叙利亚问题上,沙特之所以竭力推动“倒叙”,是因为它针对的不仅是巴沙尔政权,而是整个什叶派集团,它尤其担心什叶派与沙特境内的什叶派串通一气,进而威胁本国安全。
沙伊断交还揭示了沙特面临的内忧外患在加重。
内忧首先表现在,奈米尔的反政府活动对沙特安全构成了威胁。被处决的奈米尔是著名的什叶派宗教领袖,现年57岁,曾公开批评沙特政府,领导沙特境内的什叶派政治运动。奈米尔的家乡位于沙特东部什叶派聚居区盖提夫省的阿瓦米亚市。1979年,他赴伊朗研读宗教学,在那里居住了十年之久,此后前往叙利亚学习。1994年,他以伊斯兰法律专家的身份回到沙特。由于奈米尔屡次批评沙特政府,呼吁示威者抵抗警察等,曾多次被拘捕。2012年,他因在盖提夫组织示威活动再次被捕,2014年10月被判处死刑,罪名是煽动教派冲突和叛乱、寻求外部干涉介入、破坏国家法纪、持枪械打击国家安全部队等。沙特认为,奈米尔在沙特境内的政治活动得到了伊朗的支持,他的存在必将成为未来的政治隐患,必须采取行动将其势力打压下去,否则,有可能导致国内生乱。显然,奈米尔作为政治反对派,让沙特认为他的活动对国家安全构成了威胁。
其次,来自经济和安全方面的压力。由于一年多来国际油价持续下跌,造成沙特1200亿美元的赤字,沙特财政状况恶化,陷入经济发展困境。经济上的严重压力,让国家出现更多的安全隐患。
第三,出于国内政治、经济、安全、教派博弈等综合考量,沙特必须十分警惕伊朗“干涉内政”,谨防伊朗利用什叶派的纽带,策动沙特国内什叶派穆斯林作乱。尤其在2011年之后,沙特国内教派关系日趋紧张,社会关系更趋复杂。对沙特而言,现在正处于安全、经济、教派和民族矛盾激化的关键时期,不能掉以轻心。
沙特面临的外患使其安全压力大增,首先表现在沙特在叙利亚问题上的节节败退。沙特一直不遗余力地力促“倒叙”,但2013年美国不仅不履行对巴沙尔政权进行军事打击的承诺,而且还改变了更迭巴沙尔政权的目标,致使其有惊无险地继续存在。2015年底,安理会一致通过了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的决议,美国表态不寻求巴沙尔政权的更迭。世界大国都在致力于推动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这让沙特十分不满,却无处发泄。
外患之二,在与伊朗争夺地区霸权问题上处于弱势。2015年,伊核谈判取得历史性突破。伊核协议的达成,实际上认可了伊朗完整保留现有的核技术,让伊朗成为一个骑在核门槛上的国家,成为中东最重要的力量型国家,这令沙特非常恐惧。伊核协议达成后,伊朗获益颇多,在海湾地区的地位和影响力迅速提升,德国等西方国家开始与伊朗走近,积极筹划经贸合作等事宜。沙特不愿看到的“堵心”事越来越多,被置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
沙特担心伊朗掌握核武,形成战略威慑,忌惮伊朗扶持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进而跨境联手,控制曼德海峡、霍尔木兹海峡等石油输出咽喉。20世纪90年代,在萨达姆被消灭后,沙伊双雄格局取代了原本三足鼎立的格局。近年来,沙伊双雄格局对沙特日趋不利,沙特面临空前的压力。尽管沙伊冲突兼具政治、教派、民族等多重较量,但双方博弈的实质还是权力和利益之争,就争夺海湾地区霸权而言,沙特处于劣势地位。
外患之三,沙特安全环境不断恶化。在地区安全事务上,沙特介入邻国也门局势,攻打伊朗支持的也门胡塞武装,不仅没有取得实质效果,还损兵折将。也门战事久拖不决,沙特正陷入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并且,叙利亚问题正朝着不利于沙特的走向发展。相比伊朗,沙特在干预地区事务上没有建树,在地区内地位下滑。
外患之四,沙美关系渐行渐远,矛盾不断叠加。近几年,作为美国的盟友,沙特加入了打击“伊斯兰国”的多国“反恐联盟”,但其表现让美国多有不满;沙特对美俄在2013年达成不动用武力推翻巴沙尔政权非常气愤,但又无奈;美国与伊朗关系的缓和,直接影响到美沙以往的密切关系。沙特认为,美国对伊朗政策改变,意味着海湾地区力量格局发生改变,这对沙特等逊尼派国家极为不利。沙特最大的担忧亦是美国调整中东政策,近伊朗远沙特,而美伊关系走近,意味着美沙关系裂痕增大。
沙特虽然在外交上凸显强硬,但内心却有严重不安,危机感陡增。从国家综合实力分析,沙特尽管是海湾地区大国,但它只是经济和宗教大国,在军事力量上远非伊朗的对手,因此,抵制来自伊朗的威胁是其外交政策的重点。美国与伊朗关系缓和使沙特如芒在背,感受到空前的安全威胁。诸上等等,促成内外交困的沙特不计代价地抵制伊朗。
沙特驻伊朗大使馆遭到焚烧。
沙伊交恶表现出两国长期积累的对立态势在加剧。众所周知,沙特与伊朗是中东地区长期对立的两个大国,互为“宿敌”,在过去30多年间,冲击使馆与断交这样的举动也曾多次发生。沙伊对抗不仅折射了逊尼派与什叶派的殊死博弈,还折射了阿拉伯人与波斯人的对抗,这是中东政治的常态,也是中东社会的原生态,这种由来已久的对抗不会消除。
沙伊断交并未给两国关系带来实质性变化,伊朗的激烈反应只是外交上必须做出的一种姿态,事态升级后沙伊都保持了克制,说到底,两国都不愿发生正面军事冲突。况且,沙伊都无力把这场外交战扩大到兵戎相见,因为两国的综合实力都不足以支撑过高的军事代价。沙伊两国国内发展面临重重难题,很难再承受由冲突升级带来新的更大压力。另外,决定中东格局的美国无心让沙伊冲突扩大化,摧毁“伊斯兰国”武装是当务之急。
处决一位什叶派宗教领袖,在伊斯兰世界是极为严重的重大事件,不过,一个宗教领袖被杀,新的宗教领袖随后就诞生了。沙伊断交无疑是给中东地区投入了更多的不确定因素,但它所显示的外交攻势意义远远大于军事对抗意义。沙特在军事上尚需美国的支持和保护,不会走到不能收拾的地步,因此,骤然升级的沙伊外交战不会扩大为军事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