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约撰稿人 梁 剑
单嘉玖:一片冰心在玉壶
本刊特约撰稿人 梁 剑
在这样泾渭分明的宫殿里,有一群人却默默无闻的守护着众多传世国宝,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矢志不渝。故宫书画修复师单嘉玖就是其中一员
如果用“冷热不均”来形容当下的故宫,似乎真的还很贴切。说热,就是热闹,一年四季有海量的游客接踵而至,喧嚣不停;说冷,就是安静,在人声嘈杂外它百年来的万籁俱寂有时叫人望而却步。但就在这样泾渭分明的宫殿里,有一群人却默默无闻的守护着众多传世国宝,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矢志不渝。故宫书画修复师单嘉玖就是其中一员。
每天早晨不到7点出门,从鼓楼的家走到故宫,不疾不缓,正好50分钟。尽管遇上空气清新时,故宫小院里的柿子树硕果满枝,在蓝天映衬下格外漂亮,但一早来到这里的单嘉玖却根本无暇抬头望天赏景,只因对她而言,风景永远是在眼前的桌案之上,是在她低头看画、近在咫尺的地方。从正当年到知天命,如此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停歇。
时光的磨砺留下一道道皱纹,但就是天长日久与文物的接触让这双手犹如有了灵性,现在,无论怎样残破的水墨到了这双手中仿佛一定能起死回生……
单嘉玖的父亲单士元
古人把书画修复形容为“病笃延医”。所谓“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剂而毙”,甚至提出“不遇良工,宁存故物”的主张。
一幅古代字画的修复过程非常复杂,从清洗去污、揭背补缀、全色接笔,到最后的“上墙”、重新装裱成品等等,细细算来需要百十道工序,耗时数月经年的情况并不鲜见。
“1978年冬,刚刚结束插队回京,正好故宫博物院招收文物修复人员,我就这样成为了故宫人。”此时,曾成功修复《五牛图》孙承枝师傅也成了她的师傅。
第一天上班,孙师傅就把一沓纸往桌上一搁,上面放把马蹄刀,让单嘉玖把纸上的草棍、煤渣刮掉,还得保持纸张的完整和光洁,这一刮就是三个月。练完了刮,再练刷——用鬃刷在旧高丽纸上刷,不能刷破纸,不能刷出褶子。“一开始觉得枯燥,但慢慢的,你能感觉到那个鬃刷划过不同纸面的阻力,甚至能感受到宣纸的膨胀与收缩,修复书画所需要的那种定力也慢慢地培养出来了。”
这么多年来,经手单嘉玖修复的古画有近两百件,每件古画的修复需要复杂的工序和漫长的周期,耗时最长的需要一年,最短也要三个月。她曾修复过一件明代的绢本《双鹤群禽图》,主要问题是画面上有许多虫蛀破洞。本来面对密集的小洞,可以用整幅绢托在画作后面,一下把所有的洞都补上了。但是百年以后托补的这片整绢也会糟朽,就会和古人的画作粘连在一起而无法分离,后人也就再也没办法修复这张画了。为了古画生命更长的延续,单嘉玖选择一个洞一个洞地单个织补。就这样,她埋头补了四个多月,才将几百个小洞一一补好。
林林总总的修复工具、材料及试剂散落其间,抹刀、颜料、牙刷、汤勺……文物修复工作,其实就是一种工匠精神,它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气质,又意味着对信念的坚守和精益求精。故宫的文物修复工作,由于每个人对技术要领掌握得不一样,不同人之间的技法也会有所差别,这就在客观上造成了书画修复的特殊技艺和实际经验的传授——手把手,传帮带。
“师辈们修复书画时,若是碰到连阴天气,虽是古稀之年,中午有时也不吃饭不休息,赶着把工作做完,就怕耽误了时间作品生霉。冬季供暖,工作室内温热干燥,把画卷贴在墙上绷平,时不时就得看一眼,一旦发现有的地方干得过快,就赶紧喷水,以防干湿不匀导致爆裂。”
其实,“故宫的书画修复基本上是由一个人独立完成,这样可以保证修复风格的一致性,这就像病人得有主治医生一样,你得对自己要修复的这张画负责,全盘考虑,如果不同的人做不同的程序,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推诿,而且你自己用足够的耐心赋予一幅画新的生命,也特别有成就感。”
文物修复师改变着文物,让残旧的文物焕发新颜,同时,他们自己也被文物改变。“在与文物对话中,你会逐渐用自己的生命体验去理解文物,从而会进一步反观你和周围事物的关系,以及思考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很多名画的背后,都可以看到历任修复者修复时用的小纸条,密密麻麻,而好的师傅也能看出上一任修复者的修复手艺,甚至从中了解前任修复者的性格。
诚然,正是这些大国工匠们的温度、目光,才给了古文物以价值,才有了历史信息的散播。尽管目前中国书画修复的传承遇到了青黄不接的现象,但好在时下它已受到越来越多人,尤其是年轻人的关注,聚光灯有了,舞台上自然也不会逊色多少。如今,单嘉玖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师傅,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将传统的书画修复技艺完整地传给下一代,“我的老师传授给我的,我也希望可以都传给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