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至简，虚实相生

李甫 胡涛

挑战

深圳工商银行大厦位于深圳后海总部基地，为超高密度的新兴城市核心。气质独特，用地紧张，功能混合，流线复杂。对于这样综合性的需求，怎样才是最为简洁有力的解决方案（图1）？

项目的限高180m，地上面积68 000m2，容积率达到13.85。在4 900m2的用地空间内，可选的摆布方式非常有限。同时，城市设计导则规定了18m的裙房限高以及贴线率等细致要求，使调整余地变得更小。在如此严格的限制条件下，如何创造出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建筑形态？当代超高层写字楼中，工作节奏紧张，办公空间不接地气，员工容易疲惫与焦虑。如何营造更加舒缓而有人情味的办公环境？这些都是建筑师需要考虑的问题。

虚实-体量生成

我们从使用效率与城市空间两个方面，进行了基本形体的操作：平面拉伸-塔楼居中-体块层叠（图2）。首先，将城市设计指定的塔楼位置从东北角微调至居中，让出了与东侧超高层建筑的距离。然后，将原本方正的塔楼平面适当压扁并拉长，有效提升了沿南北优质朝向的长度，减少了东西向的干扰与西晒。

为尊重城市设计中18m的裙房限高，我们将会议中心等大型使用空间与裙房和塔楼脱开，形成第二阶梯的退台，进而形成坐北朝南的三段式体型。北侧压线，清晰界定海德三道的街道界面与展示面，南侧则形成舒适的退台，充分享受开阔的景观与光线（图3）。最下方的体块是营业厅等向公众开放的功能，中间体块是会议中心等内部交流功能，上方体块则是办公区域。

三个退台体量之间设置架空层或骑楼，形成虚实交替的节奏感（图4）。如同美国极简主义艺术大师唐纳德·贾德在其抽象作品中的操作（图5），以虚空来凸显实体的存在。实体勾勒出冷静清晰的轮廓与天际线，虚空则为实体注入绿色、生机与人性的力量。

实体-工行气质，稳若磐石

金融企业总部是城市中最能体现经济发展水平的公共建筑，表面上类似，但仔细梳理则会发现一些气质上的差异。2008年金融风暴以后，全球金融业在反思中意识到，定海神针一般的稳定性是大型金融企业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重要责任。与一般的投资公司与商业银行不同，工商银行作为中国最大的国有银行，登顶全球五百强企业之首。它除了现代金融企业流动、变化、创新的一面，更是中国国民经济和世界金融体系的中流砥柱。因此，工银大厦“稳若磐石”的气质能够准确地反映出其最核心的企业价值和公共责任（图6）。

三个简洁方正的实体中轴对称，层层相叠，从水平舒展的裙房过渡到高耸挺拔的塔楼，表现出无与伦比的稳定感（图7）。而这一稳重的姿态，使工商银行大厦具有了气质上的识别性，从后海总部基地密集而千姿百态的金融总部大厦中脱颖而出。 同时我们意识到，在后海这样密集的建成区，高大建筑林立，行人常常从近处与夹缝中感受建筑的片断而非全景，与其用顶部处理来彰显昭示性，不如把设计感集中在下盘，让街道尺度的感受成为主导性的印象与记忆，呼应后海片区小街区、密路网的策略（图8）。

虚空-高密度城市中的山水之美

在超高密度的城市环境之中，如何保持人的尺度与体验？中国的山水画提供了尺度与意境上的参考。在明代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中（图9），简约而超尺度的山体撑满了整个图幅，孔武有力，精致而生气勃勃的小尺度空间则蜿蜒曲折地从地面延伸到山顶，创造出市井、山林与巅峰的空间层次。在工商银行大厦的三段体量拉开所形成的虚空产生出三个不同标高的广场空间，其功能属性与开放程度将呼应着企业对待公众、发展和员工的基本态度（图10，11）。

首层的工行城市广场公共性最强，包含室内与室外两部分，中间为南北贯通的三层高大堂空间，向市民与顾客开放。城市设计指引中要求沿街角设置公共广场，我们将其变形为三面宽大的骑楼空间，与景观河道、绿道呼应，形成开阔的公共空间，并且沿着西侧安排最具有展示性的智能银行和工行文化长廊，灰色的石材铺装延续了室外的感觉（图12）。第二处虚空是五层的工行交流广场，位于餐厅上方，中部为层高9m的灰空间，周围大部分露天，可在上方的会议中心观其全貌。这里既是员工餐后散步和参会人士茶歇的去处，更是行业交流和思想碰撞的舞台。以木质铺装为主，辅以树木和遮阳，营造出温暖的氛围（图13，14）。第三处虚空是工行智慧广场，尺度更小，位于网络机房上方，员工活动中心下方，主要供内部员工使用。基本是一个9m高的灰空间，以起伏的草坡和柔软的小灌木为主，围绕中间的圆形水池，营造出安静自然的私密氛围（图15）。

在塔楼内，每三层安排一个通高的边庭共享空间，以楼梯相连，鼓励员工交流和步行，将超高层办公楼的办公体验转化为叠加的有归属感的多层办公环境。采用组合式的绿植盆栽，让休闲空间与办公空间灵活渗透。边庭靠近洗手间、员工厨房与会议室，在平面布局上鼓励员工的日常交流（图16）。由建筑顶部的屋顶花园四角远眺，中部开敞，内倾的屋面形成四水归堂的格局（图17，18）。

此外，景观设计与建筑设计的紧密结合充分柔化了空隙空间，使之成为人性化的场所。自上而下，点点滴滴，郁郁葱葱，宛如一幅山水立轴，折射出对中国文化及区域文化属性的思考，营造出富有岭南特色的园林体验（图19）。

至简-结构成就建筑之美

双核心筒体系

对称的结构体系呼应了对称的造型，强化了稳若磐石的建筑理念。 两个12.6m×15m的落地核心筒贴东西两侧幕墙对称布置，两核心筒间净距为24m。8根型钢混凝土柱在南北外围与核心筒对应布置，形成与通常的核心筒居中的办公建筑体系不同的双筒结构体系。双核心筒体系的刚度分布到建筑的两侧，使得整个体系更加稳定。钢混凝土柱布置的数量比普通钢框架核心筒体系少，减少了结构对建筑平面的干扰，且每根柱都保持与核心筒外筒处于同一个平面上，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结构柱在地震作用下的抗震能力（图20）。

无柱大跨办公空间

塔楼两核心筒间为净距24m的大跨楼盖，如此大跨度在同类型建筑中少有案例。为满足建筑对大空间的要求，通过在东西方向每隔3m左右设置平行钢梁，来实现24m×32m的大跨度无柱空间，使办公空间获得了最大的灵活性与开放性，现代金融企业的开放与流动得以保证（图21）。

管道穿梁

本项目标准层层高4.5m，业主要求吊顶后建筑净高达到3.1m，因此不允许设备的管道从梁下经过，否则将牺牲掉太多的空间，在大空间中净空的降低也容易使人产生压抑感，于是钢梁的优势便体现出来。在保证结构安全的基础上，根据水暖电所提出的要求，在钢梁上设置了不同规格的洞口，使得各种管道都能自如地在梁高范围内穿行，以保证建筑净空的最大化，同时通过结构对洞口周边的加强作用，使其不会削弱楼面刚度，仍能保证使用的舒适性（图22）。

大悬挑

为适应南方气候，各个广场层设置大进深的骑楼与挑空空间，形成独特的大悬挑造型。通过V形钢结构桁架（图23），大厦下部的体量出挑自如（图24）。

支护

本项目位于填海造地范围内，基础条件差。同时，用地面积十分紧张，地下室还要安排金库、车库等复杂功能。地下室边界需紧贴红线布置，为此设计采用咬合支护桩加内支撑的基坑支护型式，地下室外墙紧贴支护结构进行浇注，赋予了地下室最大的使用空间，同时减小外墙的受力，有利于地下室外墙的防渗漏效果。

轻重-幕墙系统

建筑体型简约，表皮处理也兼顾理性与感性之美，肯定而含蓄，进一步渲染出方形建筑体量轮廓。建筑全部采用标准化单元式幕墙系统。理性的方格窗，以及方格窗之间四面贯通的挺拔线条，暗示出银行业务的精确性，而整层高的大幅玻璃面强化了室内采光与视线效果，并展现金融企业的雄厚实力（图25）。窗框的内切角度则仿佛一组凹凸画框，既不阻挡视线，又形成丰富的光影变化，充满感性之美。当天色云影变幻，有光泽的铝板、微微的倒影和反射使厚重的方形体量显出几分轻盈（图26）。夜间泛光设计也采取精确而低调的投射光源，让方格窗自身的丰富投影来塑造体型。同时与各层花园景观灯光拉开色温，含蓄地配合夜间建筑体量的表达（图27）。

初心

从提案、国际投标、概念方案到最终定稿、施工图深化，历经一年半，其中遇到各种波折、挑战、修改与反复。可喜的是历经磨难，方案不断演进——“稳若磐石”、“山水立轴”、“叠加多层办公”、“公共空间”、“街道尺度”等若干最核心的理念经过各种变形，并未消失，而是以更加成熟、实际而简洁有力的方式得以概括和呈现。我们相信，只有坚持初心和价值观，以不断的思考和勇气面对方案的颠覆与重构，经历锤炼才能收获成熟与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