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刑贪官心忧如焚：监狱外我儿成了“问题少女”（上）

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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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涉案金额近千万，康振瑜被判无期徒刑，身陷囹圄。而监狱外，妻子难承生活重压，先后患上抑郁症与癌腺癌，从小娇养、正值青春期的独生女退学、辍学，与社会青年厮混。

风雨飘摇的家，炙烤着失去自由的贪官父亲。他忏悔如山。他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他含泪拿起笔，给女儿写信，试图拯救她、拯救家……一写就是9年，400多封，12万多字。

高墙所隔，仅凭书信，康振瑜能拽住女儿滑落的人生吗？刑期漫漫，被判重刑的他和由他的病妻、幼女支起的家又将飘向何方？

父：你若堕落，我生不如死

女：我恨你

“馨儿，我最亲爱的女儿……”

2005年11月，长春铁北监狱，康振瑜深吸几口气，开始做一件他思考良久的事情：给独生女康馨写信。可是，才刚开个头，他内心就忍不住翻江倒海，泪水滴落在信纸上……

康振瑜曾经是辽宁沈阳商界名人和政坛新星。1960年，他出生于辽宁本溪，家里独子，高中毕业后，参军入伍。1988年，康振瑜转业来到沈阳，在省商业厅下属的食品公司工作，不久，他与同事郝玉霞结婚，1993年，女儿康馨降生。女儿的到来给康振瑜带来幸福也带来好运：当年，康振瑜就因能力突出被提拔到辽宁省民族贸易公司做副总经理。35岁时，荣升为总经理——前途一片光明。

当了总经理，康振瑜工作更忙，应酬更多。随着他的职务升迁，康家经济条件大为改观：很快住上200多平的豪宅，康馨从小学到初中都就读当地贵族学校——沈阳育才双语学校，学费、生活费每年三四万元。对于这个33岁才有的女儿，康振瑜不仅舍得花钱，也十分娇惯：女儿霸道，他就说有个性才有出息；女儿不被满足就在地上打滚，他说，女孩生来就是要宠的。郝玉霞想管女儿，也被丈夫一句“她还小，长大会变的”制止。那时，康振瑜毫不怀疑：他的能力和财富足以保证女儿衣食无忧，他有资本也有能力放任女儿，只要她高兴。

然而，世事是难料的。2002年，康振瑜因卷入一起经济犯罪窝案而被双规，2003年年底，因涉案金额过千万，被判处无期徒刑，关入长春铁北监狱服刑。为追回经济损失，国家没收了他的财产及非法所得，拍卖了他的豪宅。无奈之下，郝玉霞带着女儿住进出租屋，同时，在同一个系统工作的她无法面对别人的目光和非议，辞去了公职，经营一间小服装店。为了节约生活开支，郝玉霞又将正在读初一的康馨转入户口所在地的铁西区雨田中学读初中。

再多后悔也换不回最可宝贵的自由，而由一呼百应的领导变成了听人摆布的阶下囚的落差更令康振瑜无所适从。有次，监狱组织犯人去菜地栽葱。管教将犯人分成两人一组，一人打眼，把手指粗的铁钎扎入土层，形成一个小圆洞，另一人将葱植入小洞，合上土。康振瑜负责打眼，可操作时不慎将铁钎扎在了同伴的脚背上。同伴对他一顿拳打脚踢，还叫来管教。管教加罚康振瑜每天给锅炉房推煤两个小时作为惩罚。康振瑜愈发觉得生无可恋，对监狱外家人的生活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到2005年跟他关系很铁的战友王军来探监。

那天，王军告诉康振瑜：康馨转校后经常逃学不上课，还结识了一批社会青年，打同学、出入网吧。郝玉霞有次气极打了一下，康馨就跑出去一夜不归家。郝玉霞精神出现抑郁症倾向，好几次想自杀……

康振瑜惊讶不已。王军解释：康振瑜入狱后，家里就出了问题，担心他想不开，所以，一直瞒着。王军叹息道：“馨儿从小跟你最亲，你不管她，她可能就废了……那对你，可是比判刑更大的打击呀！”康振瑜让王军带话，让郝玉霞尽快带女儿来探监。

在等待妻子来探监的一周里，康振瑜如坐针毡，他的脑子里，如电影般跳跃着女儿的一幕幕。康振瑜有胃寒的毛病，胃不舒服就把暖水袋放在肚皮上热敷。可康馨5岁时被暖水袋烫起水泡后，她就硬拽着不让爸爸再用热水袋，而是将小手搓了又搓后，按在康振瑜的肚皮上暖胃。每次女儿的手一按上去，他的胃就像晒了太阳一样舒服。可那么暖心的女儿，现在却成了问题少女……

半个月后，郝玉霞如约而至，康馨却未见身影。“为了躲避见你，女儿头天晚上没回来。”提起女儿，郝玉霞泪水如决堤的河水。康振瑜仰天长泣：因娇惯，他从小就未教给女儿正确的行为规范，令她难服管束；因犯罪，他又把年幼的女儿推入痛苦境地，女儿的今天，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呀！从探监室回来，康振瑜就做出决定：写信，把女儿从坠落的边缘拉回来，而这将是他残生的唯一目标。

他眼含热泪地恳求女儿：“千万不能因为我，毁了你的一生！那样的话，爸爸所有的岁月都生不如死。”管教审阅信件时也被感动，安慰他：你女儿肯定能听进你的话。

可第三次探监时，郝玉霞带来了女儿康馨的回复——一张字条上三个字：“我恨你。”

女：我害怕成为社会的渣子

父：别怕跌倒，我们一起爬起来

康振瑜把妻子带来的纸条贴在床头。康馨的字下笔很重，字迹几乎要穿透纸张，仿佛女儿心中对他浓得化不开的恨。

为了让信起到作用，康振瑜特地从监狱里图书馆借来青少年心理方面的书来阅读，力争把信写得朋友般亲切可读，不招女儿的反感。在内容上，康振瑜除了回忆与女儿的点滴故事，更多、更深地反思自己。他写道：“女儿，挫折和灾难可以是坑，也可以是垫脚石。我们父女的缘分，可以因这铁窗阻断，可以通过书信交流更深、更透，你说呢？”

写信，成为康振瑜在狱中最重要的生活内容，他在信中告诉女儿：“给你写信，是在拯救你，也是在拯救我自己。因为你，我才真正开始思考自己，才知道罪有应得的含义，才知道不放弃你是我的责任。”

康振瑜每封信都写得呕心沥血，可是，他除了那张纸条，从未收到女儿的回信。康振瑜在探监时问妻子：你观察这些信有没效果？

郝玉霞讲起一件事：一次康馨考试前，她早早做好饭等她放学，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她只好去康馨常去的网吧找，结果一进屋就看到康馨与几个社会青年在热火朝天地打游戏。她怒火难抑，上前给女儿一嘴巴，就把她往外拉。结果，康馨用力挣脱，还一把把她推倒，她额头撞在电脑桌角上，鲜血直流。但康馨像没看到一样，扬长而去，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对她也不管不问。郝玉霞心痛地说：你的信，她都看了，但看后就扔垃圾筒，“这女儿，怕是拉不回来了！”康振瑜没有接老婆的话，只是以后写信时，更多地写监狱里的犯人。他原来觉得，给女儿讲犯罪太残酷，但妻子的话让他决定用这些真实的案例给女儿敲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