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的酒庄之旅

柏代华

旅居德国的吴先生曾通过朋友问起我有无兴趣投资葡萄酒庄，答曰，饮酒，卖酒，酿酒，饮者为上，人与酒的关系还是限定在餐桌上为妙。当然，这话违逆潮流。当今国人投资酒庄热潮滚滚，去年有位大佬在法国空中俯瞰酒庄，坠机身亡，以悲剧告终。但吴先生讲述的土豪酒庄之旅却是一出喜剧，笑点连连。

主角是一位温州土豪，联系了几次便石沉大海。以为不再露脸，却突然从威尼斯来电说，那个酒庄我要了，明天就去看看，看中了就签约。吴先生方寸大乱，在欧洲什么事都得提前预约的，不是上厕所，想去就去啊。看在中介佣金的面上，吴还是好说歹说让酒庄主同意了次日接待，并雇车连夜从法兰克福赶到威尼斯，接了土财主直奔米兰。

酒庄在意大利西北地区，靠近法国和摩纳哥，离米兰仅一百多公里。庄主是一对德国老人，90年代收购了酒庄，精心经营二十多年，拥有稳定的客户群。由于年事渐高，有意出让，到手的钱不留给儿子，而是去做慈善。酒庄占地20公顷，状态完美酒品优异，报价约合人民币6000万，包含所有设备和建筑。作为出让条件之一，德国老人要求担任经营顾问，分文不取。老人显然不是想拿钱走人，而是尽力确保新庄主能正常经营。就像亲生的孩子，虽然过继给了人家，感情难以割舍。

于是莊主特意询问买家接手后如何经营。土豪说，搞个农家乐，组织中国人来喝酒吃烤肉，顺便观赏葡萄园。庄主不知道农家乐为何物，一想到一拨拨人潮汹涌而来，鸡飞狗跳地喝酒吃肉四处乱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谈完一场，土豪上街进了一家古董店，相中一块古董名表，标价23万欧元。他二话没说，哗地在柜台上撒出20张信用卡，得意地说，国内银行一张卡只有八万额度，我就搞个几十张，还能堵住我花钱？意大利店主大概也见惯了，行，一张张刷吧。

当夜无话，庄主安排客人留宿。夜深月明时，土豪外出打探，喜滋滋地从邻家瓜园里抱回个大西瓜。放了一浴缸水，洗净泥土，铁掌击破，呼啸下肚。庄主早上一看愣住了，洗把澡弄出一缸泥浆水，怎么会这么脏！进了卧室更是目瞪口呆，悬挂在墙上的祖先画像都堆在了地板上。唤来吴先生一问才知，土豪昨夜把画像从墙上拽了下来，说就是想看看相框后面有无藏匿珍宝的暗洞！老人吓呆了，这哪是洽谈买卖，这是开门揖盗啊。

土豪点着烟，抖着腿，面无愧色。老人惊魂未定地查看了卧室物件，床单上已烧了一个黑洞。没等查问已被晾在一边，土豪以攻为守地掏出昨天买的古董表质问吴先生，这破表怎么只走了一夜就停了嘛。吴冷冷地说，你上过发条吗？这是机械表，不是电子表，每天都得上发条的。

看到庄主铁青的脸色，吴忍不住批评了几句。土豪不乐意了，嗳嗳，你别说我啊，你要多少才能闭嘴，100万？打不住？给200万怎么样？哎呀呀，你这种人苦就苦在没钱啊。

滑稽戏演到此，结局再无悬念。土豪一听德国人不肯卖给他，真急了。嗳嗳，怎么不卖啦？我加10%，不行？ 加20%还不行吗？吴把庄主拉到一边劝道，这么好的价，机会难得。德国老人答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卖给这种人对不起四周的邻居呀。

土豪还不甘心，打了一连串电话，请到一位在中国的德国律师居中斡旋沟通。最后德国律师泄了气，操着还算熟练的中文说，没戏了，回中国吧，那是唯一适合你的地方。

到了机场，吴先生请他结清这两天的实际开支。土豪拉下脸说，生意又没谈成，我怎么还要付你费用？这堪称经典嘴脸，占有欲膨胀，一掷千金;劣根性作祟，一毛不拔。斧头砍没感觉，戳一针喊救命。他可以撒百万巨资买一块不会用的表，却舍不得支付为他开销的小额费用。吴先生也不是吃素的，指着土豪的拉杆箱说，这是准备付酒庄定金的钱吧，大概有14万欧吧，你不付清开支我就报警。你知道欧盟限制现金出入境吗？超出一万全部没收，还得罚款。土豪呆了几秒，瞬间换了一张笑脸，兄弟，我们也算是有缘分的啊……

（扣子摘自《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