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洪江
一直觉得,巅峰这词安在我身上有些牵强。虽说自己从小学习成绩优秀,算是听话的那一拨人,也拿过三好学生奖状,但我觉得那不过是人生的常态,离巅峰还很遥远。况且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行,不走到生命的终点,是没有资格说这个词的。
还记得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解海龙的摄影作品《大眼睛》。照片中的小女孩那渴望知识的眼神,深深地震撼着我。人生第一次,我知道还有那么多的人过着清苦的生活,渴望知识能给命运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生活在大城市、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从未了解的。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毅然地提交了休学申请,任周围的人如何规劝,依旧不改初衷。我至今还记得朋友丢下的话:“你会为你的决定后悔的。”之后,我背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远方的行程。
那时的交通,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我不知坐了几天的火车,又换公交,再搭拖拉机,才到达了金寨县的一个山村,尽收眼底的,除了大山还是大山,还有那一间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棚屋茅舍。我就在那个地方当起了一名普通的支教老师,一待就是一年。
山村环境的恶劣,是生活在城市里的我所不能想象的,喝不到干净的水,没有电,没有浴室,就连厕所也是临时搭建的。在这里,你看不到一切新世纪的影子。心底总有种感觉,自己像是乘着时光机来了个时空穿越。冬天还好,夏天最是难耐,蚊子一股脑地钻进房间。然后,你的每一寸身体都无法幸免。
而我,一个温室花朵,自然是被山村的糟糕虐哭过无数次。但我还是咬紧牙关,默默地坚持了下来。每当我看见孩子们那渴望知识滋润的眼神,我就觉得,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农村的孩子不像城市孩子见过大世面,有家人的宠溺和陪伴,有玩到手软的玩具。我见过一个最极端的例子,一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只见过自己父母一次。班上的很多同学因此嘲笑他,总说他是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把他孤立起来。那次,那孩子又受到同学的嘲笑,哭着跑到我的面前,脸上的泪水泛滥成河。他用真挚而绝望的眼神看向我:“老师,为什么我爸妈不来看我?难道我真是野孩子吗?”那一刻,我内心咯噔一下:“孩子,你长得那么可爱,怎么会是野孩子。你妈妈还给你寄信了呢!”孩子听完我的话,整个人瞬间由阴转晴,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
那天晚上,我便写了一封信,第二天交给了那孩子,谎称是她母亲写的。后来,我开始把这种模式复制粘贴,给班上的每一个孩子写信,称是“他们父母对他们爱的回应”。之后我发现,班上的孩子比以前活跃了不少,脸上也不再是愁云密布,多了快乐的围绕。
那一年的支教生涯,我过的是清贫生活,却很快乐,是那种任何娱乐方式都唤不起的快乐和满足。我会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给孩子们买他们不曾奢望的KFC和必胜客,尽管那会让我囊中羞涩;我会在他们自卑无助的时刻,帮他们擦干眼泪,告诉他们黎明一直都在;我会在他们扛不起生活重担的时候,尽自己最大努力帮他们做家务,即使从前的我没替妈妈干过一件像样的家务。当然,对他们的关心从来不是单恋,是有回应的。经常,我会收到孩子们亲手制作的卡片,虽然礼轻,但我知道这里有他们的爱。
尽管我牺牲了一年的青春时光,但想起那段时光,我仍旧怀着最深沉的谢意。感谢那些可爱的孩子,让我在这个流光溢彩却阴晴不定的城市,感受到了如阳光般的温暖。我也感谢自己,感谢自己在孩子心中种下了一颗爱的种子。那是一段让我荣光无上的岁月,尽管没有鲜花和掌声,但我明白,那是人生中最美丽的风景,此生无憾。或许,在未知的某个不确定的日子里,我的事业会更成功,家庭会更幸福,有更好的生活质量,会迎来他人艳羡的目光,会被掌声淹没,被人群簇拥。但我仍不会忘记那段支教经历,因为我知道,那是我人生的巅峰时刻。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