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
一
说起来,她与清华的缘分是百转千回。
她天资聪颖,花了五年时间,读完了高中六年的课程,提前毕业。她一心想读清华,恰巧在她高中毕业这一年,清华开始招收女生。孰料命运和她开了个小玩笑,此时清华并没有给南方招收女生的名额。迫不得已,她转而去了苏州东吴大学。可是第二年,清华就到上海招女生了,曾和她同班的女同学就考上了两个,她痛悔不已,要是中学时不跳一级,一定可以考上,因为她比那两个女同学成绩都要好。
她对清华的感情,就像初恋,错过清华,岂不就成了失恋?很长一段时间,她郁郁寡欢,心里还惦记着清华。经过不少周折,她得到一个转学的机会,只要经过清华指定的考试,就可以转到清华去了。于是欣喜地报名、拿准考证、准备考试。却偏偏在考试前几天她的弟弟病危,作为姐姐,只能照顾弟弟,不久,弟弟去世。考试的那些天,她正为弟弟办后事,也正因此,她第二次与清华擦身而过。
不久,东吴大学校方为她申请到美国韦尔斯利女子大学的奖学金。对于很多学生来说这是个好机会,高兴还来不及呢,但她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对于清华园,她还有一个心结。1932年初,她本该读大四下学期了,东吴大学却因学潮而停课。她和几个好友北上,预备到属教会的燕京大学借读,那几人都按计划通过了燕大的入学考试,唯独她临时变卦,改成了借读清华。徜徉清华园,她无限快意。同学带她到图书馆,古月堂里古朴典雅让她激动不已,这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清华园啊!美梦成真了!在这里,她如饥似渴地学习,借读半年,她仍不过瘾,经过一年的准备,又考取了清华大学的研究生,成为一名正式的清华学子。
她不是别人,正是杨绛先生。
二
她出身名门,自幼机灵敏捷,酷爱读书,成绩优异,深受父母的宠爱。1932年,她从振华女校高中毕业,随同学前往上海考大学。考试前,父亲与她开玩笑说:“考上大学就去上,考不上就当丫鬟。”
在上海,她分别参加了浙江大学与清华大学的招生考试。她的第一志愿报的是浙大,第二志愿是清华。没想到,抱着“考不上就去做小保姆”的念头,她竟考上了清华大学物理学系,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清华的物理系名师云集,盛极一时。第一任院长、物理学家叶企孙和早年获得美国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的物理学家吴有训都在此任教。
可是,令她想不到的是,就是这个在美国留过学的叶企孙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封建,他认为女生没有学物理的天分,可能是觉得女生不会报考物理系,也可能是觉得女生即使报考了也考不上,总之在考试之前没有说明不招考女生,最终录取了28人中,有数位女生,叶企孙是要劝退的,但她说:“你凭什么不要我们?”她就和其他几个女生“造反”。
叶企孙说:“学物理很辛苦,培养男生可以,但你们女生一毕业就结婚了,培养你们做什么呢?”她不服气:“辛苦我也能克服,我对物理感兴趣,你越不让我学,我越要学好它。”最后,叶企孙屈服了。四年的学习辛苦异常,28人中只有10人顺利毕业,她是唯一的女生,也是10人中的第一名,第二名正是后来成为她丈夫的钱三强。
她,就是被国际科学界誉为“中国居里夫人”的何泽慧。
三
因为父亲是清华大学的文学院院长,她从小就在清华园长大,水木清华的一石一水、一亭一木都陶冶着她的性情,校园的浓荫僻径或者荷塘月下都留下她的足迹,民国时期的风流雅士、学者大师就生活在她的身边,在这种氛围里成长,她怎能不仰慕清华?
抗战时,清华与北大避乱南迁,联合为西南联大,她与家人随父亲颠沛流离到云南。对于教书的先生和学习的学生来说,这里是异常艰苦的,常无隔宿之粮,甚或箪食瓢饮。上课没有教室,树下就是最好的讲堂。日兵轰炸,就要跑警报,这些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每天都在生死边上徘徊。昆明的八年,天那么蓝,木香花白得胜雪绕身香,大人们从容安静的气息是一种灵魂的滋养,母亲沉静地操持家事,父亲虔诚地著书讲学,这一切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启发她成为父辈一样的清华人。
抗战结束,1946年,西南联大解散。她又回到了梦寐的清华。久违的清华在召唤她,她欣然赴考。然而却因分数不够没能考上,只好奔往天津,在她的第二志愿南开大学外语系读书。她心里终究放不下清华,又苦读了一年,第二年以同等学力考上了清华大学外语系二年级,实现了梦想。因为清华的课程与南开有所不同,她又从一年级念起,于1951年毕业。多年后,有人问她:“您父亲是清华大学的院长,就没给您走走门路?”她说:“清华同人一向拒绝以权谋私,并以此为荣。”
她就是著名作家宗璞。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