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金领”悲情跳楼，是谁逼死了“白富美”

锦云

2016年3月26日，上海一高档小区，一名27岁的妙龄女子从17楼飞身跳下，顿时香消玉殒。据其朋友事后回忆，该女子遭遇家人反复“催嫁”，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最后选择远离尘世。27岁，多么美好的年华，为何竟被父母“催嫁”得跳楼寻死？当地警方经过走访调查，还原了这起悲剧的真相——

过了三十就是赔钱货

李晓欢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生活稳定，收入不低。早年间上海房价低廉的时候，李晓欢的母亲就颇有眼光，找亲戚朋友借钱在市中心买了两套房子。如今，光是靠房租收入，一家人即使都变成无业游民，也能过得轻松自在。老两口只有李晓欢这一个女儿，在她的教育上自然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小时候为了让李晓欢有优雅高贵的气质，母亲邓卓敏没日没夜地帮人织毛衣，赚钱为女儿报钢琴班。因为常年织毛衣，邓卓敏的视力下降得厉害，还得了严重的颈椎病，不过她觉得为了让女儿前途光明，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李晓欢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她学习优异不说，特长也十分明显，小学时期钢琴便过了专业九级，一直是校园里的表演台柱。后来大学去了美国常青藤知名大学UCLA（加州理工洛杉矶分校），回国后便进入知名外企，月收入高达两万多人民币，让亲朋好友艳羡不已。每当提起女儿，李晓欢的父母就格外自豪。可渐渐地，随着女儿工作日渐稳定，另外一件烦心事涌上他们的心头——那就是女儿的婚配事宜。在李晓欢的父母眼中，女人一定要在30岁之前结婚，过了三十岁便没人要了。

2014年，李晓欢过25岁生日时，母亲邓卓敏就很不客气地说：“晓欢，你现在离30岁不远了，再不结婚，恐怕就沦为没人要的老姑娘了！”李晓欢感觉脸上如火烧一般，从小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她胆怯地辩解道：“我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接触异性啊。”邓卓敏顿时大怒：“工作重要，嫁人也重要，我跟你爸爸花这么多精力培养你，你再不结婚就是个赔钱货了！”这句话让李晓欢十分震惊，她也开始着急起来：自己如果不能早点结婚，确实会给父母带来巨大的压力，她便同意了母亲提出的相亲计划。

李晓欢的二姨邓丽华时任上海一家石油物探技术研究院的纪委书记。事发后，邓丽华在警方笔录中回忆说：“2014年9月，我们和一兄弟单位联合开会，席上有个叫唐飞斌的新入职员工，谈吐不凡，头脑机灵，我觉得很不错。随后，我打听到唐飞斌是清华毕业，全研究所对他的评价都很高，于是，我就想把晓欢介绍给唐飞斌。”

4天后，在二姨邓丽华和唐飞斌单位工会主席的见证下，唐飞斌和李晓欢见面。李晓欢相貌清婉俏皮，身高1.65米，恰是唐飞斌喜欢的类型。唐飞斌高大帅气、为人爽快，李晓欢喜欢他的男子气概。两人一见钟情。2014年11月末，唐飞斌第一次把李晓欢带回家中。但其父母却并不热情，令李晓欢颇觉尴尬。女儿见“准公婆”回来后，邓卓敏夫妻反复询问唐飞斌父母的反应。得知情况，他们对唐飞斌父母的态度颇为不满：这么好的媳妇居然不热情欢迎，你们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李晓欢跳楼后，记者采访唐飞斌的父亲时，得知了当时他不欢迎李晓欢的真实原因。“因儿子当时尚未获得单位编制，我坚持要儿子以事业为重，刚去单位4个月就谈对象不太好。另外，我了解到李晓欢工作太忙，经常加班出差，我希望唐飞斌能找一个工作轻松的老师做老婆，这样对未来的家庭才好。不过我也讲了，他真要和李晓欢处朋友，我也不反对。”

2015年3月15日，李晓欢从美国出差回国。当天，唐飞斌患了重感冒，头疼欲裂，但他仍赶到浦东国际机场接机。两人吃饭时，李晓欢听唐飞斌嗓音嘶哑，才知道他是带病来接自己的，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年8月，唐飞斌的爷爷去世，李晓欢以唐飞斌未婚妻的身份参加了葬礼。两个月后，李晓欢的奶奶生病住院，李晓欢带男友一起去医院看望奶奶。当70岁的奶奶问起两人何时办喜事时，唐飞斌难堪地扭过脸去，并不作答。老人随后将唐飞斌的态度告诉李晓欢的父母，一家人顿时犯起了嘀咕。

婚事被推觉凌辱

转眼到了2015年国庆，在邓卓敏夫妻心中，26岁的女儿又大了一岁，身价一年比一年低，不能再拖下去了。这年腊八，唐飞斌来李家时，邓卓敏正式提出：希望能见唐飞斌的父母一面，商谈儿女婚事。唐飞斌表示一定会把话带给父母，然而，这一等几个月过去了。2015年12月，邓卓敏再次向唐飞斌问及此事，唐飞斌当场表示一定要父母在圣诞节来商谈婚事。可到了圣诞节，邓卓敏夫妻从早晨等到中午，又等到天黑，也未等到唐飞斌的父母。当晚，唐飞斌说他父母临时有事，元旦节一定会去李家商谈婚事。结果元旦过了，双方父母仍没见着面。

唐飞斌之所以一再拖延，案发后他对记者坦言：“李晓欢的父母不断逼婚，令我压力巨大。我总觉得我们年纪不大，如果太早结婚生小孩，一辈子就看到头了。我想趁年轻多拼搏几年，等事业有些眉目后再结婚生小孩，这样经济压力会小一些，心理接受能力也会高些。”但他的行为，令邓卓敏夫妻十分没有安全感。他们担心女儿恋爱几年后，唐飞斌到时事业发达了跟女儿分手。而女儿一旦过了“最鲜艳时期”，再找合适的对象就困难了。他们想趁女儿年轻时，把女儿风光嫁出去，免得以后成了剩女。

这次事后，邓卓敏夫妻明确让女儿跟唐飞斌分手。唐飞斌只得把李晓欢父母的想法告诉父母，于是唐家父母勉强与李家夫妇见了面。但当着“准亲家”的面，唐飞斌父亲直言：两个小孩心智都未成熟，希望儿子能在30岁后再结婚。邓卓敏夫妻气得当场拂袖而去。夫妻俩随后把女儿与唐飞斌的交往细节全部告诉了当初两人的红娘——李晓欢的二姨邓丽华。邓丽华后悔当初做媒，也劝李晓欢放弃。而李晓欢是个孝女，见全家人都反对这桩婚恋，尽管万般不舍，却仍提出了分手。

如今的年轻人恋爱本就是生活的一种调剂品，更何况是大部分时间扑在工作上，一心想要进步的唐飞斌。苦求了几次，见无法挽回女友，再加上看到两个家庭在结婚一事上矛盾重重无法调和，唐飞斌便彻底放弃了这段缘分，不再跟李晓欢联系。

可此时，邓卓敏夫妻却反复思索，觉得唐飞斌是一支超级优质潜力股，值得挽留，便通过邓丽华与唐飞斌接触，透露意思：“你要不先和晓欢领证，结不结婚以后再说？”唐飞斌觉得很可笑：“领证与结婚不是一个意思吗？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感情了，所以叔叔阿姨不要再强迫我们结婚了。希望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安好。”见李晓欢的父母纠缠不放，唐飞斌便索性换了电话号码，并通知同事和朋友，不要再和李晓欢联系。

四处催婚掉自尊

时光飞逝，一转眼便到了2016年，此时李晓欢已是27岁了，却依然身单影只。这让邓卓敏夫妻如坐针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听街坊邻居说，女孩子27岁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如果27岁这一年能找到合适的人，那结婚便不成问题。但如果27岁还没找到对象，那这辈子就没戏了。因为到了28岁就彻底成了大龄女青年，就跟菜市场上的菜一样，早上10元，下午5元，到了晚上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

2016年2月15日，春节刚过，邓卓敏就拿着女儿的照片参加了相亲会，与几个男生的母亲互留了电话。第二天，一位母亲联系了她。李晓欢在父母的逼迫下，与对方见了面。对方叫张俊，是某国企的技术人员。张俊性格懦弱，个子矮小，毫无男子气概。李晓欢对他实在看不上眼，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到了晚上，邓卓敏问女儿打算什么时候和张俊结婚，李晓欢大吃一惊：“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结婚？”邓卓敏恨铁不成钢地说：“结婚就结婚，要什么感情？感情这种事，可以结了婚之后再培养的！”李晓欢很不耐烦地说：“我就是不想结婚，干嘛非要强加于我？”女儿第一次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跟自己起争执，让邓卓敏震惊又寒心。冷静下来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是女儿思想太“歪”了。

3月下旬的一天深夜，李晓欢回家后打开门，看见家里坐着一个地中海发型、身材臃肿的大叔。她愣住了，但母亲邓卓敏很热情地迎上来，告诉她这是某厅级单位的处长，虽然离异，但孩子跟着前妻，而且对方在上海还有几套房子。“看看人家这条件，比那个唐飞斌好多了！”可父母的催逼却让李晓欢十分厌烦，她走进卧室，“砰”一声关上门，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对方。

大概过了几分钟，大叔走了。邓卓敏气急败坏地拍打李晓欢的房门：“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看见人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人家有哪点配不上你了？”李晓欢流着泪喊道：“我不偷不抢，自己养活自己，又没危害这个社会，为什么一定要逼我结婚呢？”邓卓敏大怒：“如果你不是我女儿，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但你是我女儿，你不结婚，我就要被同事街坊指指点点。你能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我告诉你，不结婚就是丢全家人的脸！你今年再不结婚，就别说我是你妈！”

第二天，趁父母都上班去了，李晓欢向公司请了假，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去朋友家借宿，并同时四处看房，准备逃离父母搬出去住。当晚，李晓欢没有回家，这急坏了邓卓敏夫妻。两人跟李晓欢所有的朋友都打了电话，甚至还去公安局报了案，但对方表示失踪24小时之后才能立案。

第三天一大早，邓卓敏夫妻就在李晓欢的公司楼下守候，看到李晓欢来上班，夫妻俩气得对她就是一顿打骂：“你个不孝女，害我们找了一整夜。你懂不懂孝顺父母？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结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当着所有同事的面，邓卓敏把女儿的颜面损得一文不值。李晓欢流着泪，劝父母赶紧回去：“我会乖乖相亲的，再也不会让你们操心了……”

见女儿又回到了那个乖乖女的模样，邓卓敏夫妻心满意足地回家了。为了在今年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邓卓敏夫妻采取了“广撒网”的方案。他们不只频繁出入各种相亲会，而且把女儿的信息通过各类熟人及邻居“广而告之”，甚至连小区外面卖煎饼的大妈碰见李晓欢，都忍不住开玩笑：“囡囡，你还这么年轻，别急，有合适的对象了大妈帮你介绍！”

看到自己像菜市场的一块肉，被到处售卖，甚至还举着喇叭大声“促销”。李晓欢受不了了，她在日记里把自己的痛苦一一写下。但理智的她此时并未想到死，甚至还冷静地为父母开脱：“其实父母受的压力也并不小，他们身边全是这样卯着劲问你家闺女怎么没人要，都快三十了你们不着急的坏人。所以他们的压力确实很大，我一定要争点气，争取早日把自己嫁出去。”

可即使这样，善良而理智的李晓欢还是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正确的解决办法。期间她曾多次参加朋友同学聚会，也细细留意身边的未婚男同事，可确实没有遇到一个对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变得越发焦躁和不安。

2016年3月26日，邓卓敏打来电话，让李晓欢下班后跟他们一起，与张俊及其父母吃晚饭。李晓欢十分反感道：“我对张俊没感觉，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不去。”当天下午，李晓欢的父母先后来办公室寻找女儿，跟女儿大吵一架。当晚李晓欢迫于压力，还是去相亲了，但她对于结婚这事一直无精打采，默不表态。晚上回家后，她再次和父母爆发世界大战。闹到10点钟左右，大家停止了争吵。

可就在邓卓敏去洗澡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大概十五分钟之后，物业呼叫了她家的门禁系统，告知有一个女孩跳楼了，希望她和丈夫下楼辨认。当来到事发地点时，邓卓敏看到女儿李晓欢熟悉的衣物，还有她身旁的那一大滩血迹时，仿佛遭到晴天霹雳，震得五内俱焚。虽然120很快赶到，但李晓欢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得知爱女逝世的消息，夫妻俩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可惜再多的悔恨，都换不回女儿那鲜活而美好的生命了！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幸福提醒

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自己喜欢的生活状态。随着社会文化的多元，不婚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多。文中李晓欢的父母虽然是好心，担心女儿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但他们的做法太过于偏激，以至于让女儿忍无可忍，最终选择结束生命。其实，无论结不结婚，子女只要过得幸福快乐，就已经足够了。至于父母遭受的街坊间压力，父母应该学会化解，而不应一味地向子女施压。家庭生活中亲人之间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尤为重要，愿悲剧不再发生。

编辑：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