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

2016-07-18 01:44马建忠
唐山文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医生女儿

马建忠



抬起头来

马建忠

(一)

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出席好朋友的婚宴,原因有两个,其一婚宴那天是八月十五,按习惯母亲会请我和妹妹两家人吃团圆饭,其二我的脑袋被撞破,缝了二十几针,平日里那些无比羡慕我四十几岁还有一头浓密黑发的哥们儿一定会幸灾乐祸,我能想象出来他们看到我脑袋跟毛蛋一样造型后那种前弯后仰式的笑态。

很庆幸姜超没亲自给我送请柬来,否则糗大了。他开玩笑的说:“都是哥们儿就一切从简了。”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非常亲切,比看似温婉实则嘴硬口冷的小护士可心多了,我还是委婉予以拒绝。他又说:“要不是你给他支招说不定现在还单着呢?”这些基本属实。

十五年前,我实在不忍看到大龄青年姜超一个人孤单的背影,极力在我熟悉的通讯录中搜寻女青年的芳名,大概有半年左右时间,看着周围同事当红娘起码也有三成的成功率,颗粒不收的我非常沮丧,莫非是我的眼光有问题,乱点鸳鸯谱?最可气的是同事们借机打趣我,“人家是给王八找绿豆,你可好给家雀找圆屁股(蝙蝠)”。“什么意思。”我不解问。“有句俗语叫家雀跟着圆屁股飞,它们根本不是一路货。”面对他们的冷嘲热讽我发誓一定给姜超找个好媳妇。想想那十个婀娜多姿女青年如出一辙的反馈意见:姜超太木讷,坐电影院里或去公园基本上像个聋哑人,偶尔张开金口就几个字,嗯、啊、是、对。人家女青年跟我说看过沉默是金的,没看过惜字如金的。后来,我开窍了给他介绍我们法律系里最健谈的同学谭歌,两个人一个喜听,一个愿说,珠联璧合,很快步入婚姻的殿堂。

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那个地方安装摄像头,也许姜超的生活就不会掀起波澜了。

三年前,一个周末的晚上,圆月当头,兴致满怀的我被微风簇拥着前往姜超相约饮酒的酒吧。刚一开始,我就感觉不对,平日里只听不说的姜超竟然滔滔不绝,他向我抛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如果你发现老婆出轨了怎么处理。那一刻,我觉得他的职业特点照进现实,他好似理直气壮的训斥违章者一般嗓门出奇的大。我环顾四周发觉旁边的人都盯着我看,好像我脑袋上挺直的扣着顶绿帽子,让酒吧里的小夜曲黯然失色。我一再的示意下姜超总算压低了嗓音,我实在没办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有些事情必须亲历才能做出决断,我只能给他抛出了一个多选题,换句话说就是把球又踢给他。我说:“就两种选择,一个是离婚,一个是接着过。”“屁话,这还用你说。”看得出他有点急了。我说“出轨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偶尔失足,下半身指挥了脑袋,另一种是习惯性出轨,如果是后者不能原谅。”“如果是前者呢?”“那就看你的心里怎么想了,假如以后你跟她做爱就会想起有个男人也进入过她的身体,那就不用我说了吧。”

姜超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答案,他告诉我要和谭歌离婚,望着他背后墙壁贴画中微笑的蒙娜丽莎,我沦为一个彻头彻尾无语的倾听者。

清晨的太阳早早就爬出海平面,炙热的烘烤着窗帘,值了一宿班的姜超心里倍爽,一晚没接着一个交通事故报警电话,他想这可能预示着今天带女儿去人山人海的游乐场会比较顺利。就在他准备催促女儿早些起床的时候,令人生厌的报警电话响了,一家高级会所外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彻底打乱了计划,他愤愤地啐了一句“大早起的忙着投胎去呀!开那么快干啥。”

事故现场非常凌乱,两辆车颇有楚河汉界中对车的惨烈,深度亲吻下的车前脸被撞得面目全非,两个驾驶人员系安全带的重伤,未系安全带的当场死亡。姜超仔细的勘察现场,很难区分这两辆车哪一方是事故主要责任者,哪一方是事故次要责任者,这座不知何时悄然矗立的高级会所让这条新兴路出现一段盲区。怎么没人跟交通部门反映这些情况,这条路不采取一些特殊的技术手段,不出事是意料之外,出事是情理之中,姜超心里气愤的想。

咔嚓,咔嚓,照相机频繁启动记录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一位刚分配的警员问了句“姜队长,您看这起事故怎么定性。”姜超看了他一眼微蹙起眉头,他抬起头望望四周说了声“跟我去酒店找他们经理。”

与他们见面的酒店经理姓张,看上去很干练、精明,“姜队长有什么事情吗?”

姜超紧走几步微笑着说:“有点公务还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不用客气,有事尽管说。”

“我想问一下你们酒店有没有安装安全防范的摄像头。”

张经理有点莫名其妙,他迟疑一下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酒店安装了不少摄像头,基本上可以对周围形成全覆盖。”

“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控吗?”姜超急切的问。

“是的,我们在安全方面不敢疏忽。”张经理认真的说。

“有能够摄控着新兴路方向的摄像头吗?”

“肯定有,因为我们酒店的正门就对着那个方向。”

“可不可以带我调看一下所有摄像头,这对我们判断一起交通事故有很重要的作用。”

看着张经理有点为难的样子姜超忙问“不方便吗?还是需要相关手续。”

张经理思索一下好似打定主意说:“跟我来吧,不过有个条件,只能你自己进去,今后如果需要调用这些资料,咱们公事公办。”

通往酒店入驻地必须经过一条长廊,姜超还是第一次来,他顿时被长廊的设计所吸引,红色为主色调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个白色的框架,镜框内有许多珍贵的照片,其中有国外元首与总经理的合影,有知名艺术家与酒店员工的合影。张经理边走边自豪地说:“这是我们酒店的文化长廊,旨在展现酒店的企业文化,凝聚员工的向心力,培养员工的主人翁责任感。”如果不是有案件在身,姜超一定会停下来仔细看一看。他在行进中发现长廊内有几幅价格不菲的字画,以及密布的很多摄像头。

穿过文化长廊,绕过酒店住宿区域,在整个酒店最后面的一座老旧的三层小楼里隐藏着整个酒店安全防范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监控室。在张经理的引荐下没费多少周折值班人员就把姜超带到了监控器前,并告知他怎样简单操作,然后值班人员去一旁喝水去了。

姜超轻车熟路的操作着每个键盘,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每一个画面,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斜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他略微地测了一下头,这时屏幕上出现的一组镜头让他心中一喜,这个画面记录下两车相撞的过程,就在他准备回头喊张经理和值班员的时候,另一组镜头让他的眼中充满惊诧。他手指慌乱的把这个镜头快进了几下,让后又抓紧时间倒回来仔细看了几遍,在文化长廊内一个身材婀娜白衣飘飘的女人和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欣赏一幅画,从映射在墙壁上的光线上可以清晰的判断出那个时候是夕阳夕照。

那天回家已近晌午,许愿带女儿去乐岛的事情没能成行,他心不在焉的给女儿道歉,并在午觉后带女儿去西浴场游泳。傍晚回家,那条与红墙相衬的白裙子挂在客厅的衣架上,一进门刚刚洗过澡的谭歌从卫生间出来,高高盘起的湿漉漉的长发被一条蓝色毛巾包裹着,白皙的皮肤在紧身浴巾的映衬中愈发娇嫩。她缓慢地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弯下身子取出沙瓤的西瓜。

“妈妈,你不是出差三天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嫌妈妈回来早了。”谭歌挖了一勺西瓜递给女儿吃。

姜超若有所思的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一角,一阵风吹过,飘起的白色裙角轻打在他的额头,一股野百合的清香钻入鼻子内,他用眼角的余光盯着同女儿嬉笑聊天的谭歌。

难道是认错人了?姜超忐忑地自问。转念之间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谭歌习惯性的站姿,还有旁边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都不会错。他的脑袋如幻灯片频闪翻动着定格在前年的一起交通事故上,一辆外地的货运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追尾事故,当时谭歌带来说情的那位总经理就是这个男人,好像叫黄金叶。他拿起手机翻动通讯录,确实有这个人。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谭歌再次因公出差。从不主动约我们喝酒的姜超情致高涨,不仅联系酒局,还迟迟不散,从下午六点开始,连喝三顿,等到路边烧烤继续痛饮时我已经不胜酒力败下阵来,成了卫生间的主人。

深秋的风吹动飘零的落叶,恍惚的街灯照着姜超苍白的脸,经验告诉我这小子的酒劲刚刚开始。姜超看着时不时低下头翻看手机信息的大宝说:“你怎么越来越不实在了,弄个破手机翻来翻去有啥看头,我看你就是有意躲酒,我给你记着呢?少喝三杯啤酒了。”

刚跟马桶亲密接触过的我斜着倚在座位上,看着婆娑树影遮住半边脸的大宝怎么应答。

二奎接过话茬吞吞吐吐说:“大宝是不是在网上搜寻猎物呢?”大宝一下坐直身子,刚刚半红半黑的脸呈现在灯光下,他把手机啪的拍在桌子上冲二奎嚷嚷:“你就是职业病,谁看手机就是在外面胡搞乱搞啦,给你看看。”边说边把手机推给二奎。

姜超一把抢过手机,我也趁机歪头看看,是佛缘群。二奎还争辩着说:“刚翻的是这页吗?这年代太乱了,没底线了,都是在网上寻找一夜情的。”

没等二奎说完我就替大宝申辩了“人家大宝是佛教徒,是信奉因果轮回的,他现在有老婆,要是与他人通奸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大宝冲着我竖了竖大拇指。

“你怎么知道人家通过网络一夜情的。”姜超问二奎。

“人家不是网聊中心主任吗?可以偷看所有人的聊天记录。”大宝借着酒劲十分气愤的说:“咱们现在每个人实际上根本没有隐私,都是裸奔”。

“你别老是歪曲我们的工作,很多时候我们网聊中心为破案提供证据呢。”大宝从鼻子里哼了声,一副不屑的样子,一片枯叶恰好贴在他脑门上,他涨着脸说:“就你们还协助破案,吹吧,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回轮到我替二奎说句公道话了“网聊中心确实起到过协助破案的作用,我之前出庭的一起强奸案就多亏二奎他们啦。”

“怎们回事”姜超来了精神,二奎也好似找到知音挺直腰身说:“我是吹牛的人吗?”

看着哥几个醉眼中流露出偷窥的目光,我心想这是个案子,又不是黄段子,这么多年朋友从没看到过他们这样关注我的案子,尤其姜超最没良心,结婚后就围着老婆孩子转,今晚约我们出来,还这么晚不回家真是百年一遇?“别卖关子了,好不好,快点说,哎,大律师,赶紧给我证明。”二奎明显有些激动。

“大概有半年时间了,我接受一个强奸案,被告请我当辩护律师。”

“你能不能有点正义感,别老盯着钱。”姜超有些指责的说:“你有点名气就掉钱眼里了,还替强奸犯辩护”。

“那人是被冤枉的。”二奎替我争辩说。

我当时翻看了这个案子的卷宗,有一处很明显的原被告口供不一的地方。其中男方说与女方是网友,之前两个人曾多次开房约会,这次也是女方主动约会他的。

“你就把这儿当突破口了。”大宝抽口烟说。

嗯,当时我就去网聊中心调用原告与被告的聊天记录,从聊天记录上很清楚的可以看出来,女方主动约会男方并自愿与男方发生性关系的。

“那也是狗男女,没一个好东西。”姜超一仰脖喝了一杯酒,然后白着脸说:“大宝,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你不是有手机吗?欠费啦。”

姜超没搭理大宝直接抓起拍在酒桌上大宝的手机,很熟练的拨通了一个电话。月光已经逐渐失去光泽,悄然隐下,躲在枝叶后面。我看下手表,凌晨十二点半。

“谭歌吗?”姜超平静地问。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呢?”静夜中隐约可以听出电话里面的声音。

“不放心你呗。”姜超像似调侃的说。

“都老夫老妻的又不是第一次出差有啥不放心的。”姜超边听谭歌说话边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几秒钟后,从谭歌的电话里传出了一个男人“喂,哪位?”。

很快姜超挂断了两个电话,当时我们谁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姜超遣散回家了。

姜超说起初他确实没想跟谭歌离婚,也没有戳穿谭歌的所作所为,可后来他几次和谭歌做爱都硬不起来了,却能在清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晨勃。

我不知道我的话在姜超离婚事件中到底起到了多少推波助澜的作用,反正姜超离婚了。姜超说不知道从何时起谭歌对手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是上厕所也要拿在手里摆弄。我明白姜超的心思,告诉他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蛋出缝了迟早会被苍蝇叮的。

姜超收拾破碎心的时候我也非常失落,好不容易成功的撮合一对到头来劳燕分飞,让我的婚介记录仍然维持在零。

(二)

姜超刚离婚那阵子选择用酒麻醉自己,三天两头约我喝酒,好在我老婆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每次跟她请假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不过在工作上有些荒废,有几个案子请我辩护,我都以家里有事为由推掉了,我坚信只要有能力,赚回一笔钱很容易,培养一份友谊很难。有时候我们害怕时间,它让我们一步步接近生命的终点,可有时候我必须感谢时间,它是最好的疗伤药剂,就在姜超逐渐走出他婚姻阴霾的时候,我接了一个听起来有点荒唐的案子:有一个游泳健将,住在某法院的招待所,招待所旁边有一个游泳池,游泳健将早晨去游泳,旁边没有人,游泳健将视力有问题,眼睛看得不清楚,他以为水有两米深,用跳水动作跳进去当场把几根肋骨摔断了。他与招待所商讨医疗费用赔偿问题的时候,法院招待所哪受过这种气,不予理睬。游泳健将一怒之下起诉招待所,没想到法院认为:作为一个成年人一米深的水还跳,完全是你自己的过错造成的,应自己应承担损失。

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很棘手,民告衙门自古以来基本上没有胜诉。我的性格是喜欢挑战,这样的案件才能考验一名律师的水平,也容易让一名律师瞬间名声大振,前一阵子我反复通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正好一试。经一番细致的准备,我替游泳健将打了个翻身仗,我辩护的理由是招待所建游泳池就应达到标准,在没有达到标准的情况下应该有人看护,或者有人提醒,而这些都没有,经一番唇枪舌战后二审法院改判招待所承担了赔偿责任。

这两年很怪,我凡是打赢一场看似非输的官司后,就会有一件不开心的事情尾随而至。就在我正准备给姜超打电话喝酒庆祝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案子有眉目了吗?”我听得出老婆话里有话。“有事吗?”我说。

“刚才闺女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格格现在无法睁眼、畏光,让咱们把她接回来。”从她的嘴里听出一位母亲的急切与担忧。

“你去接她吧,我马上回家,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商量怎么办?”我抬起手腕看看时针的指向,心里想堵车是一定的了,看看谁的运气好些,千万别碰上追尾之类的事故。现实是残酷的,我碰到姜超了,他猴急似的开着警车从我旁边呼啸而过。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知道老婆她们先回来了,刚到门口就听到老婆带有无比气愤又兼爱怜的女高音:“你这个孩子就是主意正,跟你说啥都不信邪,告诉你别带美瞳,那东西不合格,你不知道自己啥样,平时不讲究卫生,早知道你眼睛要出问题,真是气死我了。”我缓缓地推开门,看见女儿紧闭着双眼躺在皮沙发上,有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那咸味中散发出几许恐惧、几许懊悔。我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小时候我有一次淘气被石灰伤了眼,大概一周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当时觉得天跟塌下来一样,失明的可怕常在脑海中出现。

“妈,我这几天真没敢带隐形眼镜,我也害怕失明。”女儿像是解释的辩解着。“狗能改了吃屎?”老婆狠狠地说:“是不是晚上又趴被窝玩手机了,上次回来你眼睛红肿去看医生,医生说你是结膜炎,不让你在玩手机,结膜炎如果再发展到虹膜炎就麻烦了,可能导致失明”。

我不紧不慢的换完拖鞋走过去打圆场说:“别埋怨了,这回她准长记性了。”老婆转过身冲我说:“就你护着她,谁知道这次的眼疾到啥程度。”老婆的眼里噙着泪花。“没事,不就虹膜炎吗?我上网查了,不算难治,关键是以后要引起高度重视,这病容易复发,隐形眼镜是绝对不能再戴了。”

“如果这次眼睛恢复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戴隐形眼镜了。”女儿异常坚定的保证说。

“经常玩手机同样危害眼睛,尤其是关上灯躲在被窝里玩。”微弱的夕阳斜照在老婆气愤的脸上,这可能是女人最丑的时候,比早晨起来睡眼惺忪更甚。我边去开灯边装作生气但是认真的说:“你妈说的有道理,那个手机有啥玩的,我真理解不了,人们现在越来越喜欢在真实的世界里伪装自己,却又选择在虚拟的世界里表达真实的自我。”

“你理解挺深刻呀!”我听出老婆话里有话。“从姜超身上看出来的,以前他很少上网聊天,自从离婚后经常聊天,你看他在生活中笨嘴拙腮,网上聊得相当有水平。”

“这说明他对于现实的某种逃避与冷漠。”

“有道理,你总结的很深刻。”我由衷的说。

就在我手即将触碰开关的时候女儿喊了一句“爸,你别开灯,我怕光。”“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都在黑暗中生活。”我打趣说。“把光调到最低一档吧”老婆体贴的说。

看着女儿痛苦的表情我抓紧时间灌输说:“移动终端中的虚拟世界无论如何精彩,都无法代替现实世界的真实美好,你是希望现在眼前一片黑暗呢?还是一片光明。”“谁不向往光明。”女儿挪了挪身子说。“那你就要少玩手机。”女儿沉默不语,但我知道短时间内她很难做出改变,只能是有所收敛。

“你个女孩家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呀,”老婆缓缓的说:“上次你得结膜炎,为了给你找最好的专家,你爸不到六点就去人民医院门口排队,大门一开跟大仗似的往里冲去抢位置。”

“谢谢你还记得”我有些开玩笑的说。

“你说这个专家也真是的,干嘛一上午就放十几个号。”

“不能怪专家,你想想如果号放多了必然导致看得不仔细,有些病就会判断不准确。”“我爸说的对,谁不愿意多放些号,多赚钱,这正说明了唐医生有医德。”“你俩就一唱一和吧,明天排队别喊累。”老婆冲着我说。

(三)

老婆的话并没有应验,我非但没有去排队抢号,且提前预约拿到了唐医生的专家门诊号,这笔功劳归功于姜超,一大早我刚要出门接到了姜超的电话,我猜他准是值班,估计昨晚聊天又碰到什么艳遇了。

姜超离婚后开始尝试网聊打发时间,他说有一天无意中进了一个叫一夜销魂的群,里面好多陌生的诸如寂寞难耐、给你温柔、枕着入眠的女性加他做好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加了几个网友,一聊天吓了一跳,这些女子没聊几句便直言不讳的表明了要与他一夜情的意图。姜超鼓了鼓勇气,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不解的对我说:“这群女人是不是有病,到底为啥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上床。”我告诉他说:“在接手的案子中不乏一夜情引发的案件,这些女人多半是空虚,寻求刺激,有些是为了报复她们的男人出轨,还有些利用一夜情进行敲诈,当然很少一些是为了爱情。”

“还真有为了感情的。”

“确实有,网上聊天可以更多思考判断对方的思维,一些网聊高手通过聊天可以获得一个女人的心思。”

“这些女人也太傻了吧。”姜超摇摇头表示不解。

我思索一下说:“这很难说,人总是向往美好的,她们也不例外,可惜的是现实很残酷,真正有圆满结局的凤毛麟角。”

“对呀!电视上法制频道多次做过这样的报道,她们也不引以为戒。”

“女人多感性,就像飞蛾投火,死的璀璨,也算是死得其所。”

姜超愤愤地说:“悲催,我是坚决不会网恋的,自古网上无娇娘,残花败柳排成行。”姜超的这席话让我打消了之前对他网聊可能出问题的顾虑。

这次我猜错了。姜超开门见山的说昨天出警,没时间跟你打招呼,你下班挺早。我把鞋架上女儿的病历装进包里,边穿鞋边说:“昨天格格的眼睛出问题了,你嫂子给她从学校接回来了,我也担心就早回来了”。

“啥问题。”他的言语中透着关切。

“我怀疑是虹膜炎,现在就去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的唐医生是咱们市最有名的眼科专家,你去找她看看。”姜超提醒我。

“这个我知道,唐医生的专家号很难挂的,所以我才这么早去医院的。”我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唐医生的专家号你别在窗口挂了,我帮你联系一下她,看看能不能提前预约。”

“你认识唐医生。”我有些喜出望外,毕竟有人好办事。

“回头再跟你说。”十分钟后,姜超颇有成就感的告诉我直接去唐医生办公室,就说我是他的好哥们。

唐医生是个身材瘦高,气质颇佳的女人。被口罩遮蔽了大半个脸上,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与病人交流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摘下口罩一边,白皙的脸上坚挺秀气的鼻梁下有一张小巧红润的嘴。上次女儿得眼疾,见过唐医生后就在回家的路上对我说:“爸,唐医生是我接触到的最漂亮的女医生。”我看看女儿羡慕的表情说:“不能以貌取人,医生最主要的是看医德医术。”“您说的那个我懂,唐医生是医貌双全。”我赞成女儿的说法,唐医生是市里唯一一个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的眼科专家,这次女儿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他就做出判断是虹膜炎。唐医生温柔亲和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冷毅和关爱,她说:“告诉我是不是又在夜里长时间看手机了。”女儿有些害怕的点点头。

“唐医生,你看有什么好办法医治吗?”我急切的问。

“虹膜炎是一种常见的眼科疾病,治疗的办法很多,也容易治愈,关键看病人配不配合。”我听出唐医生是有意说给女儿。

“如果再复发会失明吗?”我顺着唐医生的话往下聊,配合着警醒女儿。“会失明的。”她肯定的冲着女儿说,你爸爸是姜超的朋友,我才会苦口婆心的跟你讲这么多利害关系。女儿似乎听懂了说:“唐医生这次我一定听您的话,我不想失明。”

唐医生跟我点了下头说:“我记得上次你女儿特别怕打针。”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女儿就抢着说:“我不想打针”。

“为了提高你眼睛的免疫力,快些治愈你的眼疾,我建议在眼球上打一针。”唐医生用商量的口吻跟我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在眼睛上打针,“会有危险吗?”我问。

“只要她不乱动,一点危险都没有。”唐医生肯定的说。

女儿的脸上显露出恐惧之色,她说:“爸,我害怕,能不打针吗?”

“你的这次虹膜炎很重,治疗时间会很长,拖到最后可能需要用激素,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打完激素会胖的不成样子。”唐医生劝慰说。女儿仍在迟疑,她最好的闺密就是因为患病打激素胖的没了人形。我想了想对女儿说:“久拖病会加重,忍一忍打一针,你眼睛很快就会好了。”

女儿皱着眉紧闭着嘴,看得出她格外紧张,有时候我挺纳闷,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的女儿就怕打针,从小到大每次打针都会大哭一场。或许是前阵子患眼疾常跟唐医生打交道建立了足够的信任,女儿用恳请的口吻对唐医生说:“您能给我打针吗?”唐医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四)

姜超与唐医生相识颇为蹊跷,只因他对唐医生的网名“阳光天使”充满好奇。

有一次,姜超试着在网上搜索附近的人加网友时,发现了一个网名叫“阳光天使”的人。那阵子,他刚离婚不久,心情灰色到了极点,当他看到“阳光天使”四个字时,忽然觉得有一种璀璨的光芒牵引着他豁然开朗,他毫不犹豫的点了添加。

结果,第一次遭到了拒绝。

姜超的网友多是亲戚、朋友,他是第一次主动添加网友遭到拒绝,心里有些不甘心。他对着电脑自言自语的说:“还阳光天使呢?看来心里一点也不阳光,连面都不敢露。”

他喝了几口啤酒,心里想,自己不也拒绝过很多人的添加吗?或许“阳光天使”也只愿意跟生活中认识的人聊天呢?他看了看自己“从头再来”的网名,一种不服输的倔强涌上心头,你越是不添加我,我就越让你加添加。他心里边想便又按动了键盘。

没有回应。姜超第二次添加“阳光天使”为好友等了五天。五天,喜欢较真的他在焦急等待中度过。

“没有拒绝,就有机会。”第一日,他信心满满。

“莫非她最近工作忙,没有上网。”第二日,他宽慰自己。

“她不会是新添加的网友太多没注意到吧。”第三日,他念念有词。

“难道是故意不理睬我,又不拒绝我?吊我胃口。”第四日,他皱起眉头。

“再一次惨遭拒绝,只是这一次来的比较柔和,可是软刀子更折磨人。”第五日,姜超失望之中夹杂着羞恼。

“阳光天使”,他默默地念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还挺牛。

还“阳光天使”呢?我看你是“阳光添屎”,他愤愤的说。

好久没碰到这样有趣的事啦。姜超心里忽然想起汪国真一首诗里的几句话“第一次来削苹果,第二次来洗鸭梨,第三次来玩指甲刀,我最讨厌的客人屁股总是沉甸甸的。”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正好是这首诗的逆写,从强硬拒绝,到不理不睬,再到……

于是,姜超第三次按动了添加键盘,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吗?他心里胡乱猜测着。

当我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对话吧的字眼出现在眼帘中的时候,姜超迫不及待的输入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之前一再拒绝我吗?”

“阳光天使”反问他“全国可以添加的网友成千上万,你为什么非要执著的添加我呢?”从 “阳光天使”的打字速度他基本上可以判断出这也是个不长聊天的人,他暗自窃喜,真没想到强要添加的这个人还是跟自己一样恐龙级别的网友。

“我对你的网名非常感兴趣”他直言不讳的说。

“还有你这样的怪人,据我了解通常网聊的目的性都很强。”她话里有话。

“你是说网恋”。姜超对她的直截了当有些诧异。

“奇怪吗?网恋现在已经成为当今一种畸形的社会现象。”从字眼中姜超似乎读出了她对网恋的憎恶。

“我根本不相信网恋,我确实是对你的网名感兴趣。”他再次强调原因。

“为什么?”

“我觉得取这样网名的人应该是心里阳光灿烂的人,我喜欢跟乐观的人聊天,让自己身心愉悦。”

“你认为人如其名。”

“嗯。”

“难道你最近遭遇到了重大失败?”她问道。

“为什么这样说呢?”他不解。

“你的网名叫‘从头再来’。”

姜超忽然觉得对方很睿智,他坦诚的说:“我最近是经历了人生中灰暗的事情之一”。

“你觉得‘阳光天使’能够医好你的病?”

“那倒不全是,我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得你可以让我开心。”

姜超告诉我:“网聊的第一次至关重要,那种信任一旦建立,以后便会不设防了”。他还说:“现在生活中建立信任很难,因为人们彼此熟识需要经历很多事情才能取得信任,虚拟的世界不同,无所顾忌,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你跟唐医生是不是很快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我盯着姜超问。

“跟我们之间都简单和真诚有关吧。”

“难道第一次聊天你就告诉她离婚的经历啦。”

“她问的所有问题我都如实回答的,包括离婚经历。”姜超的回答让我有些不可思议。

“你又知道她多少隐私呢?”

“唐医生的离婚也跟网恋有关。”我没有打断姜超的话,等待着他往下说。

“她的丈夫不止一次在外面跟网友开房,其中有一次没有满足网友的经济需要,网友告他强奸,要不是东窗事发,唐医生还被蒙骗呢。”姜超替她不平恨恨的说。

“唐医生的丈夫判了几年。”律师的职业特征再一次被我凸显出来。

“幸亏有个律师帮她丈夫打赢了这场官司,通过网聊记录取证出两个人是你情我愿的开房。”说道这里的时候,姜超忽然想起什么,他冲着我说:“记得那次喝酒的时候你跟二奎他们说过一个类似的案例,那次强奸案不会就是你当的辩护律师吧”。

我端着下巴仔细的想了想,人生无处不机巧,好像那个被告人是说过他的爱人姓唐,因为在市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你跟唐医生经常网聊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俩聊天的时候并不多,偶尔有事情需要答疑解惑时谈一会。”

“你们没见过面?”

“没有,又不想网恋,见面干啥,保持神秘感挺好的。”

“你就不想在线下一睹唐医生的风采。”我打趣说:“格格都说唐医生是咱们市里医貌双全的医生”。

“君子之交淡如水,跟相貌有什么关系呢?”

我盯着姜超淡定的眼睛,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

一个月后,女儿的虹膜炎痊愈,而我的脑袋却因为唐医生撞破了。

在女儿眼疾治疗期间市电视台播出这样一则新闻:一个女孩在人行道上光顾着低头看手机,不慎坠入丢失井盖的坑中,导致她左小腿和三处肋骨骨折。当时女儿还不敢用眼睛看电视只能用耳朵听广播员的声音。这么好的教育引导案例自然不会被老婆浪费,她不失时机声情并茂的给女儿讲述着电视上坠坑女孩可怜的画面。女儿斜倚在沙发上用嘴使劲吸允着酸奶,快要喝干静的塑料杯盒发出咔咔的声响,她用这样的方式表示听腻味了。老婆的声音明显高过每日新闻播音员的音调,女儿把空塑料杯酸奶盒攥到手里揉搓的愈发响亮。我从厨房小心翼翼出来听到的是一部少有的家庭协奏曲,我轻轻地把快要溢出来的汤碗放在餐桌上。

“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任性,不听大人的话,自以为是,你看电视上那个女孩多可怜,她的父母得多难受伤心”老婆极力的煽情。女儿不以为然,青春期的孩子最讨厌的就是家长喋喋不休,她们希望家长最好是不说,如果非要说,言简意赅,就像医生开出的药方,三言两语,丝毫不影响治愈病人。我忽然想起气韵雅致的唐医生,她也用这样的方式与孩子沟通吗?

坠坑的女孩是唐医生的女儿。

姜超告诉我的时候,我有些不信。姜超接着说唐医生找过有关部门商谈她女儿医疗费用的问题,那个坑人的坑的所属部门领导严词拒绝,唐医生实在没办法想请我帮她打官司。

这样的纠纷官司我接过很多次,通常情况下是与责任方沟通,拿出足够的证据和法律规定给对方提示,然后兵不血刃的让责任方承担部分责任,当然原告方也要做出让步,索要的赔偿金额相应减少,我经历的仅有的三次最后对簿公堂都是原告不依不饶。

姜超说唐医生只是想讨个公道,给责任方提个醒,以后工作上多尽责,这次掉下的是她的女儿,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她女儿没有大碍,如果不及时修复,下一次还会出问题,甚至出人命。唐医生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我确实打过这样一个官司,一个少年边走路边玩手机,掉入下水道淹死了。

我按照唐医生的意愿找到责任方,接待我的是个肚满腰圆的副局长,在宽敞的会客厅内我没有看到他的人就看到他的肚子了,紧绷的衣扣看上去就要弹开,粗重的呼吸让人有种窒息感,他极力平衡着脚步,呀拽呀拽的走到他的位置上坐下。他的语言跟他的长相一样让人生厌,无赖之本显露无疑。旁边那个惟命是从的小干事拿出一盒录像带扔到我面前,副局长直截了当说录像里能够清晰看出这个女儿在玩手机,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井归你们管理吗?”我客气的问。

“那井是归我们管理。”他一副不屑的样子。

“为什么没有井盖。”我目光尖锐的盯着他。

“被小偷偷走了,要找你们应该找小偷去。”他有些无知的说。

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副局长还是肉烂嘴不烂。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磨叽扯淡,从包里拿出法律条文,以及之前的类似成功索赔的案例。

一周后,他们派人到医院看望了躺在病床上唐医生的女儿。

唐医生用高超的医术让我的女儿重见光明,我用三寸不烂之舌为唐医生讨回公道。

为了表示感谢,我和唐医生不谋而合的想到了请中间人姜超吃顿饭。

起初,姜超推脱说都是朋友,没必要客套。我征求唐医生的意见时,她坚持答谢一下。经过几次沟通,姜超答应去里离他家不远的河畔人家小饭店,我猜他是想痛饮一番了。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几许清风拂过,河中微波粼粼。坐落在汤河旁边的小饭馆因偏僻而宁静。就在我当心唐医生能否准确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身影,她跟我一样没有选择开车,我是为了饮酒,她呢?

我迈着步子迎上前去说:“唐医生,下班过来的”。

她冲我微微一笑说:“昨晚值班,今天下午休息。”

我替她撩开门帘说:“你也没开车,担心没车位吧,这个地方小,来晚了确实没地方放车”。

她用手捋了下飘起的长发说:“我上这儿来,走着比开车还快呢?”

我看了看她,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你来过这儿吃饭吗?”

“没有,我很少在外面用餐。”

“医生都比较讲究卫生,嫌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现在饮食环境也确实是恶劣,什么地沟油、防腐剂的,是让人不放心。”我给唐医生让到主座后,给她倒了杯水说。

她说了声:“谢谢!”解释道:“主要是习惯了吃自己做菜的口味。”

“这么说你还是个优秀的家庭大厨”。

“你过奖啦,我只会做几个家常菜”。她喝了口水。

我习惯性的看看手表,她说:“别着急,现在是下班时间,堵车。”

我知道姜超从不迟到,他选择今天吃饭也是因为下午休息。“208的客人请接一下。”门外传来服务人员的声音。

我低声说了句:“他来了”,扭转身站起来,想给他俩介绍一下。

当唐医生和姜超目光相对时,我看出有一种惊诧从两个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你们认识。”我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你是唐医生,‘阳光天使’”。姜超有点磕巴着说。

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们一定是认识的。

“没想到我们竟然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唐医生略显尴尬的说。

那天,姜超在面面相觑中成为看客,除了喝酒,他没说过几句话,唐医生比他强不了多少,始终保持沉默,只有我这边一言,那边一语的调和着气氛。没多久,光喝不说的姜超就有点喝大了,我说送他回去,姜超执意不让,唐医生见状说:“你也喝了不少,早回去吧,我俩楼上楼下正好一道溜达着回去。”

我没想到这顿饭吃出别样味道,姜超和唐医生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姜超正陷于苦恼之中,他中午亟不可待的约我出来,他说:“前些日子跟唐医生看了几场电影,吃了几次饭。”我替他高兴的打趣说:“你正奋进在爱情的路上。”姜超一脸愁容的说:“好啥呀!也不知道咋回事,跟她在电话里聊的挺好,一见面就紧张,出去七八回总共说了十几句话。”看着他无奈的样子我心里觉得好笑,都奔四的人啦,还跟个孩子似的,有人说不管年龄多大,恋爱中的人都简单,这回我信了。

“你又幸灾乐祸了吧。”他说。

“没有,我在帮你想办法。”

“甭忽悠我。”姜超表示怀疑。

“不骗你,真有个主意。”我肯定的说。“你跟唐医生不是习惯在QQ上聊天吗?可以继续网聊呀。”

姜超若有所思的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跟她在线下一见面就紧张有压力,一紧张就不知所措,可是QQ聊天的时候却能充分的释放自己,没有压力。”

“没有压力,轻松愉悦才是恋爱的状态,你不妨试试。”我鼓励的说。

姜超摸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茅塞顿开的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那天分手时姜超说要开车送我去单位,我看看手表拒绝了他的好意,上班点时间紧堵车厉害,我俩的单位相距较远,他很可能会迟到。很久没有坐公交车的我发现车内不是很嘈杂,好多人都在做着跟手机有关的事儿。有的轻声慢语打电话,有的语音聊天,有的看电子书,有的玩游戏,有的听歌曲,有的看微信……就在我刚刚掏出手机,准备打发至少四十五分钟路程时,司机一脚刹车,我的头撞在了公交车上的扶手上,第一次尝到头破血流的滋味。

晚上,闲时无聊的我躺在病床上翻看手机,发现姜超把原来的个性签名“从头再来”,改为了遇见你是我最美的意外。

不久,姜超和唐医生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五)

八月十五那天月亮又大又圆,我相信姜超和唐医生的婚姻一定会美满幸福。

月光下的晚宴我参加过不止一次,月光下的婚礼确实没参加过,但我不遗憾,母亲如期选择这天请我和妹妹两家人吃顿团圆饭。

为了避免医院的消毒水味遮过月饼的甜美,我去澡堂泡个澡,其间我给大宝和二奎分别打过电话,从他们的口中知道这场婚礼与众不同,形式简单,内涵丰富,嘉宾不多,情意浓厚。

母亲的月饼宴会推陈出新吗?我坐在出租车里哼唱着那首老掉牙的歌曲《十五的月亮》,开车的年轻司机扭过头看看我,好像看一个来自冰河纪的怪兽,他随后熟练的把频道调到音乐台,一曲劲爆的欧美流行风充斥着整个车内空间。我给女儿打个电话,从电话中知道的那些菜我如数家珍,挂断电话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跟母亲一样因循守旧了。

一进门,除了那只被母亲喂养的肥胖的大黑猫叫了一声,屋内一片寂静。我的脑子里迅速勾勒出一幅画面,除了母亲其他人都在低着头与手机亲密接触。去年的这个时候,母亲曾发牢骚说做了一桌子菜没人吃。我用眼睛环扫一圈,证实了我的判断,妹子两口在北屋一人一个捧着手机,女儿和外甥在沙发上脑袋都要钻进手机里面了,老婆在南屋全神贯注的也在玩着手机。

我放下包,换鞋,还是没有一个人察觉,走进厨房看见母亲正在做她最拿手的龙眼丸子,丸子好似笑逐颜开,母亲的面沉似水。“家长没个家长样,孩子没个孩子样,早知道这样我就多余叫你们来”母亲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我没敢搭茬,一边收拾厨房,一边透过玻璃看星空中的圆月。

“我就不明白一个破手机咋就那么大吸引力。”母亲冲我说。

“是不是给我姨妈她们发祝福短信呢?”我为她们开脱着。

“得了吧,你姨妈她们根本不会用手机发短信。”

我掰了块月饼给母亲说:“妈,别生气,吃块月饼”。

“你们平时都忙,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还摆弄手机。”母亲说完吃了一口月饼。

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了大宝、二奎家也遇到相同的事情,他俩的父母因此决定不聚会了,我也给母亲建议过别聚会了,毕竟她年事已高,做一大桌子菜很累,结果被她矢口否决了。

外甥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听见他兴高采烈的说:“终于过关了”。“我看看别吹牛。”女儿凑过去说。借着他俩抬头的机会我赶紧走出厨房嚷嚷说:“饭好了,菜齐了,吃饭。”母亲缓慢的端着丸子出来,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大宝,我跟他说了婚礼进行曲开始时给我打电话,我要听听。

电话那端传来幸福的旋律和阵阵欢乐的笑声,我望着天空中的圆月想象着身材高大的姜超和婀娜多姿唐医生的甜蜜样子,母亲也把耳朵凑在我手机旁,她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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