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放与细腻——论严歌苓短篇小说《少女小渔》的语言特色

2016-07-17 06:30赵星月周春英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名作欣赏 2016年14期
关键词:严歌苓老头少女

⊙赵星月周春英[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师生论道

粗放与细腻——论严歌苓短篇小说《少女小渔》的语言特色

⊙赵星月周春英[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推荐语

严歌苓是海外华文文学最重要的女作家,是新移民小说的三巨头之首。她的小说一直很受大学生的喜爱,下面五篇文章分别从《少女小渔》的“粗放”与“细腻”语言特色、女性的生存困境、环境对于人性变化的影响、精神与身体的救赎、“残缺”的男性形象等角度对其进行全方位的分析研究。赵星月、鲁卓黎、李翠等三位本科同学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受太多的学术束缚,文字比较清新大胆,有些体悟新颖独到。琚倩云和黄玉君二位现当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在理论修养和学术规范方面要更强一些,她们在观点的阐述分析上更注重学理和逻辑上的严密,论述问题时能够拓展学术视野而且层层深入,得出的结论相对来说也更具有说服力。总之,这五篇文章各有所长,各有特色。

周春英(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摘要:严歌苓是当今海外最具影响力的华人作家之一,短篇小说《少女小渔》作为她的代表作之一,曾获得过许多大奖。本文通过细读原著,并与作者其他作品以及与同类型其他作家比较,来探讨《少女小渔》的语言特点以及它的具体体现。

关键词:粗放细腻表现手法

《少女小渔》是严歌苓于1992年4月发表的一篇短篇小说,小说聚焦于当时国内掀起的“出国狂潮”,讲述的是主人公小渔跟随男友江伟出国,为取得“绿卡”,不得不与一个六十多岁的意大利老头假结婚的故事。看似平常的生活故事却透露出作者对人性的深沉思考,字里行间都渗透着属于严歌苓式的智慧,作者是如何做到的呢?除了敏锐的洞察力与丰富的想象力,更要归功于其炉火纯青的驾驭文字的能力。

陈思和先生为《第九个寡妇》写的跋语中说:“这种粗放与细腻的结合体现在这部小说里,是宏大的历史故事与个人的传奇经历的结合。”“粗放”“细腻”——两个看似矛盾的词却在严歌苓笔下得到了和谐的融合和依存。作者将单纯的汉字重组,赋予新的生命力,构成了极具特色的语言。这种语言特色不仅仅属于《第九个寡妇》,在《少女小渔》中更是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它们通过语言的承载,完美地融入到了小渔平凡而又“非凡”的人生经历中。

一、“粗放”

“粗放”,即粗略豪放。

张翎是与严歌苓同时期同类型的作家,阅读她的作品会被其作品中华丽精致的语言所吸引,如张翎在《余震》中对“小达”外貌的一段描述,仅用了七十九个字就将小达那纯净美好如安琪儿一般的外貌呈现在读者面前:“皮肤白若凝脂”“睫毛如两把细齿的梳子”——比喻手法的运用,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密密、微微、浅浅、小小”——叠词的运用,具有强烈的韵律感又带有些许俏皮可爱,将小达的美好形象表现得异常真切。

严歌苓小说的语言则不同,大都简单质朴,叙述粗略。如《少女小渔》中有一段对女工的描述:“都粗拙、凶悍,平底鞋,一身短打,并且复杂的过盛的体臭胀人脑子。”还有对写字楼小姐的描述:“多是长袜子、高跟鞋,色开始败的浓妆下,表情仍矜持,走相也都婀娜,大大小小的屁股在窄裙子里滚得溜圆。”这些描述都很简短,也无精致的语言具体地去写女工和写字楼小姐的外形。乍看之下,让人感觉“粗鲁”,仿若没有文化涵养的市井言语,但又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违和感,似乎本就只能用这样的语言来展现女工和写字楼小姐的形象。

在对女工进行描写时,严歌苓从视觉和嗅觉入手,寥寥几笔,女工们的形象就跃然纸上。描写写字楼小姐时,严歌苓仅从视觉的角度,找准了人体三个直观部位——脸、臀、腿,写字楼小姐的形象便被勾勒出来。这种描写方式虽粗略却精准。此外,这两段描述采用长短句结合的方式,在缓解阅读疲劳之余,又留给读者足够的想象空间,给读者带来一点小小的趣味。

中国传统语言要求含蓄、婉转,即使到了现代,这种表达方式还是存在于许多作家的笔下。作为一个女作家,严歌苓却在展现女工、写字楼小姐等人物的形象特征时,直白精准而又毫不避讳地谈及女子的胸、臀,展现写字楼小姐矜持又滑稽的姿态,表达直接、犀利,表现出许多女作家所不及的豪放开明。从这些大胆直白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严歌苓在写作时,是摒弃了自身、摒弃了脑中繁多的知识储备,只做小说人物,以小说人物的视角去发现世界,即她在写《少女小渔》时,她便是小渔,她用小渔的视角以及小渔的知识水平去观察着生活中的各色人物和点滴事件。

二、“细腻”

细腻,细致入微也。

心细是女性的一大特点,研究发现,女性在情感表达上普遍要比男性更加细腻,也比男性更加注重细节。作为一名女性作家,严歌苓将这份细腻融于笔下,让各个人物、场景、事件都鲜活细致,跃然纸上。例如在《少女小渔》中,严歌苓在展现人物性格、品质时,摒弃了通过人物的语言、动作、神态来暗示人物性格特点的方法,而更多的是在描写人物心理活动中呈现人物性格。例如:

(1)(小渔)她想他那么大岁数还要在这丑剧中这样艰辛买力地演,角色对他来说,太重了……他活这么大岁数只能在这种丑剧中扮个新郎,而没指望真去做回新郎。

(2)小渔在屋里听得感动,心想:他们每一天都过得像末日,却在琴和歌里多情……他俩该生活在一起,谁也不嫌谁,即使自相残杀,也可以互舔伤口。

(3)小渔想,都是我夹在中间把事弄坏了。

例(1)在小渔和老头登记结婚时,小渔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不适与悲哀,反因老人“没指望真去做回新郎”而对他报以同情和哀叹。例(2)看到老人与瑞塔的“琴瑟和鸣”,小渔没有鄙夷而是感动、尊重和理解,并为他们期许,认为他们才最应该在一起。例(3)瑞塔提出要离开老人时,小渔首先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作者通过对小渔心理活动的描述,展现出小渔单纯、善良、宽容的品性。严歌苓非常精准地抓住人物的心理状态,以细腻的笔法将之生动呈现,敢为人先。

三、粗放、细腻与各种手法的结合

粗放与细腻的语言特色在《少女小渔》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人物的外貌、语言、动作,还是神情、心理,无一不具有这样的特点,而它们的展示又借助于大量的表现手法。

(一)细节描写中的粗放与细腻

“细节描写是对生活中具有典型意义的细微情节的描绘,它具体渗透在对人、物、景、事的描写之中。”细节是小说、记叙文等情节的基本构成单位,没有细节就没有艺术。作家笔下捕捉到的细节是否细致、是否具有典型性,是衡量作家写作水平的重要标准。

严歌苓作为海外最具影响力的华人作家之一,她对细节的把握是相当精准、犀利的。就《少女小渔》而言,其中就存在着大量的细节描写。

外貌描写如:

小渔与老头登记结婚时,对老头的描述——“头发如漆,梳得很老派,身上酒气让香水盖掉了,西装穿得倜傥”“目光直咄咄的,眉毛……在脸上盖出两块浓荫”。作者抓住了“头发、身上的气味、着装、目光、眉毛”这几个细节,没有华丽夸张的描写,而是采用质朴平实的语言,平铺直叙地展示出老头为扮演好“新郎”的角色,过足结婚的瘾,而做出的准备和努力。

动作描写如:

(1)江伟冲进厕所,撕下了截手纸,扳住她脸,用力擦她嘴唇连鼻子脸颊也一块扯进去。

“冲、撕、扳、擦、扯”,五个精准动词的运用,生动鲜明地展现出江伟粗鲁地为小渔“擦口红”这一场景,体现出江伟当时的冲天怒火和深深的嫉妒——他看着老人和小渔登记结婚,即使知道是假的且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依旧很生气很嫉妒,却无法当场发作,只能回到家后发泄在小渔身上。同时也体现出江伟矛盾自私、心胸狭隘的性格特征。

(2)(老头)他捡了琴,捧婴儿一样看它伤了哪儿。一股乱风从琴盒里卷了老头的钞票就跑。老头这才把心神从琴上收回,去撵钞票回来……只剩了老头,在手舞足蹈地捕蜂捕蝶一样捕捉风里的钞票。

这段文字描写的是老头在雨中检查摔在地上的小提琴以及追逐被风刮走的钞票的场景。“捧”表现出老人对琴的心疼,“撵、捕捉”表现出老头在捡拾钞票时的着急与慌乱。此外,这段文字还是比喻、拟人、夸张与细节描写的结合——将老人检查小提琴是否摔坏的姿态比作手捧婴儿;将“乱风”拟人化为一个爱捣蛋的小孩,使“乱风卷钞票”的场景形象化、幽默化;“手舞足蹈”夸张地描写出“老头逐钱”时的滑稽姿态。这样的结合,使得整段文字的表达效果更加形象生动、细致入微。

(二)修辞手法中的粗放与细腻

《少女小渔》虽然是一部短篇小说,但采用了多种修辞手法——比喻、夸张、排比、拟人、反问、对比等,俯拾即是。“作者更是常常把具有不同修辞效果的辞格交错使用,互补互衬,从而把思想内容表现得丰厚深刻,鲜明有力”。例如:

她不懂他们打闹的主题。为钱?为房子漏?为厨房里蟑螂造反?为下水道反刍?为二人都无正路谋生,都逼对方出去奔伙食费?

首先,五个“为”与长短句的结合使用,组合成为一个气势颇足、节奏感强的排比句,同时,又与反问相辅相成,照应了小渔的“不懂”。作者还运用了细致的细节描写——打闹的五个主题都是平常生活中常见的细节。这样,排比、反问、细节描写、朴实的文字四者合一,相互应和,细腻自然。

(三)严歌苓智慧之言中的粗放与细腻

严歌苓的作品中常常用一句话或一段文字直接传递出作者对人生、人性的理解。《第九个寡妇》中有“认识人不一定要见面,见了面的人也不一定认识”,这是严歌苓对“人与人交往”的深刻感悟。《妈阁是座城》中“如果有些谎言对谁都无害,也不妨挂在嘴上,如同一份打印出千万份的履历,谁要谁拿一份”,这是严歌苓对“善意的谎言”的理解。

《少女小渔》中也有许多充满严歌苓智慧的话语,如瑞塔对“结婚”的理解——“那是人和人的事”,她认为自己已不是正常人而是畜生,想要找个“人”来结婚,拯救自己,让自己不再像“母畜生”。作者通过瑞塔的口吻来阐释了当时堕落人群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心理认知,语言“粗糙”,不加修饰,直白粗放,使得语言表达更为真实贴切。同时,作者也借此隐喻地表现出堕落群体对牲口般的生活的无奈,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及追求。

语言是文本的基石。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即使使用最质朴的语言也能蕴含最真挚浓厚的情感色彩,使读者在领略人物命运的同时切实体会到作者的喜怒哀乐。严歌苓将平实简单的文字与人物、情节、情调、情感完美结合,让少女小渔的故事更加真实生动,仿佛就存在于每位读者身边,触手可及。正是因为严歌苓笔下这特有的粗放而细腻的语言艺术,造就了《少女小渔》如此辉煌的成就。

参考文献:

[1]董小玉,刘海涛(主编).现代写作教程(第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于宝娟.浅析《少女小渔》的语言风格[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28).

[3]严歌苓.少女小渔[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4]严歌苓.第九个寡妇[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5]严歌苓.妈阁是座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6]张翎.余震[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0.

作者:赵星月: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汉语言文学大三学生;周春英: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导。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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